的黑马之外,其余的马也都“忽喇”地向门外奔去了。安大勇不仅去追那五个人,还要追回他的马,他就跑到门外,将这条相当热闹的街市竟当成了新疆的大沙漠,他逞起当年的虎威来了。他抡著刀,迈著大步,大声骂著,向东去追赶,一直追出了街市,可是那五个人都已骑上了马,并且拐去了他的马跟行李,蹄声如急雨,如连珠般地响,跑得极速,少时便已无踪了。安大勇追出有四里地,他才站住了,望著眼前的一团愈去愈这的尘土,他就泼口大骂。
此时铁芳由西边来了,劝他回去,他还是不听,还要借铁芳的马骑上,去追那五个人,六匹马。
铁芳却不肯将马借给他,又劝他说:“如今他们已去远了,你再追也绝这不上了。他们都是本地的人,咱们却在这里很陌生,万一中了他们的诡计,再吃了大亏,更是合不著!”
安大勇就顿著脚,忿忿地说:“难道我由新疆骑来的马,我的行李虽不值钱,可还有一口刀,就都任他们拐了去吗?”他拿著夺来的刀狠狠砍著地。
铁芳说:“这都容易办,现在我们先回到那店里,托人去打听那五个人的来历,我想绝不会没人认识他们。”
安大勇说:“要是真没有人认识他,可又该当怎样?”
铁芳说:“那也容易!这宝鸡县境杂著长安也不远了,你到了那里,必可以见到金霸王高越。据我想赛姜维的这封信,虽然在江湖上叫不响,被人给撕了,可是那另一封信一定有效,金霸王既是他的妹夫,要给你找个镖头的事绝不难。那时或他帮助你,或你自己将马找回,一定是极为容易。因为,你刚才不该说出我的名字,你若提起金霸王来,我想他们也不会拐走你的马。”
安大勇也点头,觉著铁芳此话说的对。他只得同铁芳回去。重到店房之中,铁芳就叫伙计给他找了房屋,去吃饭歇息,本来他是不愿再惹事了,那安大勇却出去又嚷嚷著向人询问,可是那五个人的来历竟没有人知道。
铁芳明白是没有人敢说出来之故,安大勇却说:“那五个小了一定都是野贼!怪不得他不知道赛姜维大哥的名字,金霸王一定不认得他们。我若再遇著那五个小辈,我一定要割碎了他们,毫不容情!”气得他哼哼地直喘,他可吃的饭更多,晚上睡的觉也更香。铁芳却睡不稳,夜深,听著户外的更声、风响,望著窗纸上的月色,他往西回忆到了新疆所遇的一切事,往东又想到将要重逢的妻子陈氏芸华虽是可怜,但是不可爱。何况洛阳的家资都已散尽,我又不姓韩了,那个家,也不是我的家了,我回去看一看,就还得走啊。……
他如此幽思缕缕,不能入睡,虽然很希望春雪瓶又在暗里与他同行,可是又觉得即使见了她,也无甚意味。春雪瓶虽生得美,却太厉害,亦多情亦无情,虽可爱又可怕。尤其是她对于她的生身母亲都肯用箭去射,她对于别的人还能够好吗?自己的心虽难以忘她,可是脑里决不再想与她怎样接近了。
次日,一清早起身又往东走去,安大勇是懊丧极了,因为他已没有了马,虽然铁芳是牵著马走的时候多,骑著走的时候少,但无论如何,也比他轻爽得多。安大勇手提著一口刀,一边生气骂著,一边走,沿路的人都十分注意他,他走过去之时,别人还多半回过头来向著他笑,以为他是个傻子或疯子。
他却十分注意往来的人,他恨不得昨天的那五个人就从对面走来,他好抡著刀跟他们去拼斗,出出胸中的恶气,夺回失去的马。可是昨天的那五个小子,他连一个也没遇见。并且细细一回想,大概除了那个黑脸汉子,再见面时还能够认识,其余的四个,根本昨天就没看清楚。
这时天又更阴,路上的行人也更少,还没到晌午,鹅毛似的雪花,就从空中飘飘摇摇地落下来了。安大勇解恨似的说:“好!下了大雪倒好,那五个贼都冻死吧!”
其实这时身上的衣服最单薄的就是铁芳,他只有骑著马快跑,才能够使身体出汗,温暖些,但这却办不到,因为安大勇在后面已连走都走不动了。这时才不过走出四十多里,眼前在雪花纷纷之间有一座黑兀兀的城池,这座城还不小,大概就是凤翔府了,相离他很近。后面有不少的车辆马匹和行人全都往那边赶去。此时雪已沾满了铁芳和安大勇二人的身上。
安大勇就说:“到了前面,咱们还是找店房住了吧!妈的!昨天那五个贼人欺负得我心里真不舒服!”
铁芳却笑著说:“你也是闯过江湖的人,天下哪能都是顺心的事?昨天你也不过是去了一匹马,以后你在长安做了镖头,保著的镖也许被人劫去,那时你岂不要气死了吗?”
安大勇说:“我气的就是姜大哥的那封信,竟被他们给撕了,他们也未免太看不起姜大哥了。”
铁芳微笑说:“据我著,赛姜维那个人好交友,在东与金霸王,在西与黑山熊,都有戚友之谊,因此常有江湖人前去找他,那倒是真的。但若说他果真有甚么名声,我却不信!”
随说随走,冲风冒雪,越走越离著前面的城近了,忽然身后又赶过来两个人,就向他们说:“你们还不快些走?凤翔府的店房有限,现在下著雪,赶去投宿的人多,你们去晚了,可就找不著好店房了!”
这时,两匹马的蹄声,就从他们的身旁敲过去了。安大勇举起刀来忿忿地追了几步,他才看出这两个人虽也都骑著马、年轻,可是一点也并不眼熟,不是昨天那五个人里边的。他才渐渐消了气,转首又向铁芳说:“咱们就到凤翔城里住了吧,不用往下走了,我想昨天那拐去我马的贼人,他一定把马弄到这地方来卖,他们绝去不远,一定在这里。我若不抓住他们找回来我的马,我就绝不甘心!”
铁芳点点头,心中虽不愿跟人争斗,可是觉著刚才那两个骑马过去的人,也有些可疑,自量如果有人想来暗算自己,或欺安大勇太甚,我可也决不能饶他了。骑著马向前行得渐快,安大勇跟著马也走得很急,就到了凤翔府的西关了。这原是大地面,虽在风雪之中,街上往来的人还很多,车马也甚拥挤,尤其几家较大的店房,由门外往里一看,就可见车辆挤得都几无际地,房子当然更是没有富余了。
铁芳与安大勇找了半天,才找著了一家顶小的店房,一间不很大的屋子内倒已先有了三个人,虽都是件小生意的样子,但铁芳也不得不对之加些顾忌。安大勇忿忿地说:“妈的!我要不捉住那五个贼,找回来我那匹马,我也没有脸儿见金霸王去啦!更没脸回秦州去见姜大哥了。”
铁芳伸手将他拦住,拦得他倒不住发怔。铁芳身上的雪,一半是用手在屋外拍下去了,一半是被屋中热炕上的热气儿融化。他跟安大勇,跟炕旁边的那三个人,都吃了店家婆手撕的有指头粗的面条,虽然难嚼,倒出了一身汗。
那三个也不是本地人,他们也像是贩货路经此地。他们就谈说这凤翔府,出好酒,这里还有个好去处,叫“杏花村”,那里的酒更是出名,女人也都长得好看,……
这三个人如此闲谈著,话却都被安大勇听著了,他听了女人们倒不动心,听说有好酒,他却觉得喉咙都发痒。他的身边倒有几百钱,他就全掏了出来,往炕上一摔,连声叫著说:“伙计!伙计!”
旁边的那三个客人之中的一个,就说:“你是要叫伙计打酒去吗?伙计大概没工夫管,你没看见吗?这店里只是四个人,一个店家,一个店家婆,还有两个却是他们的孩子,现在他们正在忙得手脚不得暇,哪能够出去给你打酒去呀?”
另一个又说:“街上有的是大酒楼跟小馆,等到雪小了一点的时候,你们就出去喝吧,也省得叫这店里的人打酒,给他们赚钱。”遂就问:“你们两个人是干甚么的!”
安大勇回答说:“是做买卖的。”那三人又问:“做甚么买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