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壮楞了半晌,苦笑起来:“唉,这算怎么档子事呢?”
傍晚时分,一群军卒簇拥着四五匹骏马来到了嘉定县县衙,衙役本想上前询问,却见县爷的姑爷杜少爷也跟着下马走了过来,忙笑着打招呼:“哎呦,杜少爷您来了,不是去苏州应试了嘛?这就回来了?快进去吧,咱们县爷和们家老爷太太都等着呢!”
杜石头似乎十分兴奋,也不多说,拉着一个年岁大的男子就冲了进去。
此时,杜大壮和许怀安正二堂里说话,杜石头根本没等通传就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杜大壮面前:“爹,爹,看,看,他说,他是亲生父亲”
杜大壮不是他亲生父亲,这不是个秘密,早他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可他从来就没很么感觉,杜大壮就他一个儿子,连个媳妇都没有,姑姑姑丈待他都如同亲生儿子一般,无论家境好与坏,他们都风雨同舟、甘苦与共。
可那日,那个长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男激动的拉着自己,不住的上下打量,还摸着自己后背上那块梅花形状的胎记,激动的流下眼泪来,他忽然有种不知怎么形容的悸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充实、奔涌。
“是儿子,是的恒儿啊”
许怀安和杜大壮一见对面的男,就明白温绍卿何以会一见杜石头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日子了,高大欣长的身材,一身英武雍容的气质,可那脸庞跟杜石头如出一辙,眉眼、鼻梁、嘴唇,无一不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温绍卿脸上已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两比肩而站,简直就如同孪生兄弟一般。
许怀安毕竟镇定一些,忙上前跪拜:“下官嘉定县县令许怀安,见过侯爷。”
温绍卿上前一步,急忙搀起许怀安:“不可如此,不可如此,是儿的岳父,是的亲家啊!”他看了看杜大壮,忽然面容一肃,整了整衣冠,倒身下拜:“杜兄,救了儿子的性命,是温某的恩,请受一拜!”
杜大壮忙扶住他,脸涨的通红,语无伦次道:“别,别,这拜,会折寿的”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杜兄,养恩重于生恩,这一拜是应该的!”温绍卿执意下拜,杜大壮只好也跪地上,受了这一拜。
许怀安忙和杜石头一起搀起二,四落座后,温绍卿十分坦白的说起自己的事。
原来,十九年前,温绍卿被抓入伍后,就和家失去了联络,妻子黎氏带着儿子家里守着,正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居住的小村子闹了瘟疫,公婆病死,邻里和亲族逃的逃,死的死,黎氏万般无奈,带着两个老家和儿子离开了村子,想去娘家避一避,可黎氏家住的十分偏远,柳州府,他们一行走了三个多月,还只走了一半路程,路过常德时恰逢暴乱,黎氏和儿子被暴民冲散了,从此就没了音讯,黎氏被乳娘护着终于回了柳州,且病了半年,几乎丧了性命。这十七年来,黎氏每年都派四处查找儿子的下落,可一直都没有任何音讯。
这次温绍卿本是回京述职的,途径苏州,巧遇一个故,那故说他的儿子参加了本次武举,邀请温绍卿一起观看,谁知,温绍卿一眼就看见了杜石头,许是父子天性,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温栎恒。
许怀安听了温绍卿的讲述,为难的看了一眼杜大壮,认祖归宗,这是杜石头必然会选择的路,可杜大壮这么多年就这一个儿子,这儿子归了别,他怎么办?
虽说养恩重于生恩,可这得看是什么情况,杜石头的亲生父亲是二品侯爵,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啊,养父不过是个有钱的平民而已,这恩再重,也不能拦着家认祖归宗啊!
温绍卿是久经宦海之,一见面就看出杜大壮是个性子粗疏的草莽汉子,跟他交往说话,都不用兜圈子,干脆就直白的说:“杜兄,知道,恒儿这么多年多亏的照顾,没有,恐怕这孩子早不了,可妻子想儿子想了快二十年了,想怎么也应该让孩子见见他娘,至于认祖归宗,杜兄,也是从军多年的,说话直,这儿子就这么带走了,那就太对不住了,听他说,他的妻室是的外甥女,也是骨肉至亲,想将来他的长子就归杜家,是杜家的嫡孙,承接杜家香火,次子承接温家香火,看这样行吗?”
许怀安和杜大壮都是一惊,连杜石头都愣住了。
杜大壮是个心思单纯的,刚得知儿子找到了生父,虽然有些不是滋味,可也没想太多,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毕竟家温侯爷都大礼给自己拜了,想想,就算了,这个儿子毕竟还是得找到生身父母,自己也算积德行善了,却不曾想,温绍卿这么大度宽宏,居然愿意让杜石头的长子承接杜家香火,这实是意外之喜,一时表情就有些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许怀安忙拉了他一把,笑道:“大哥,怎么喜欢的傻了不成?”杜大壮回过神来,大喜,笑道:“温侯爷,太谢谢了,这,这是个大老粗,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谢谢,替们家祖宗都谢谢了”
温绍卿大笑起来,杜石头和许怀安也撑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不一会,许怀安引着温绍卿进了内宅,介绍了妻子杜氏,和贞娘、龙姨娘。
贞娘按规矩给温绍卿奉茶。
温绍卿见贞娘娇美清丽,气质娴雅恬静,暗暗感叹,不意儿子居然有这般福分,想起当年与妻子同求法华寺印空法师,法师道:“施主不用着急,这儿子乃是福泽深厚之,们早晚会重逢的。”
看来印空法师所言非虚。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翡翠玉牌给了贞娘:“这是皇后娘娘所赐,今日送给,与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希望们日后能依然相互扶持,兴旺家业!”
贞娘忙恭敬的接过来,双手捧着道:“父亲训示,媳妇当谨记,这玉牌是皇后娘娘所赐,媳妇乃是白身,皇家所赐,皆为上赐,不敢随身携带,媳妇会将玉牌供奉于佛前 ;,愿佛祖保佑皇后娘福寿安康!”
温绍卿一愣,十分诧异,大金律法规定,凡无品级头衔的平民百姓,若有御赐之物,需谨慎供奉。
他看了许怀安夫妇一眼,暗暗点头,之前他已调查过许家,寒门出身,妻子杜氏是个村姑,曾经当街卖过馒头包子,许怀安才学过,连着考中了秀才、举和进士,被放任来嘉定做了知县,家世如此清贫,不曾想教出的女儿居然这般出色,识礼守制,知进退。
这一晚,碧溪园内,灯火通明,每个仆从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和喜悦,他们家的少爷居然是镇南候的嫡子,镇南候啊,大金赫赫威名名动天下的将领,深受皇帝爱重的侯爵,传说一般的物,居然是少爷的生身父亲,这是多么大的福分?多么深的缘法?即便身为这儿的仆从,也觉得面上有光。
这一晚,镇南候爷温绍卿被安置住了淇水小筑,和杜大壮父子喝了一晚的酒,酒意有些深了,可难得的没醉,军中之大多有着好酒量,他做院中的石凳上,嗅着暮春时节弥漫交织的花香,心中从未有过的疏朗惬意,他自怀中摸出一副小巧的银镯子,低头看了又看,那是温栎恒满月时他亲自给儿子带手上的,这些年来,他的妻妾们为他生下了多个子女,可他大多军中驻守,没有一个是他亲手抱过的,他记忆中唯一长存的**,来自那个他十七岁时亲手抱过亲过的儿子,软软的,香香的,小手伸出来只有他四分之一个巴掌大,攀他膝盖上,嘟着花瓣似的小嘴,不依不饶的缠着他,要他将他抛起再抱住。
他那时还年轻,儿子一声“父亲”,便觉得心都酥软了许多,简陋的院子里认真的一刀刀给他刻小巧的木剑,想象着儿子再大些,就要教他习武,将来培养他成才,给他娶美丽贤淑的妻子,看着他长大、成家立业
深夜的露水打他深棕色的披风上,圆圆的,泅出一圈圆晕,仿佛干涸的血渍,透着风尘具净后的沧桑。
他终究错过了儿子的成长,甚至不曾亲眼看见他娶亲,他旁的怀中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