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海波和蓝采结婚了,他觉得自己条件差,配不上蓝采,就处处迁就着她,不管蓝采多么任性,他都宠着她,护着她,哄着她。但他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至少从何淑芬那里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在何淑芬眼里,他依然是个农民,一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飘在北京的孤儿。
这些感受,这些苦楚,他都一一藏在心里。时间长了,这种极度的自卑又催生了极度的自尊。他不愿让蓝采知道自己的过去,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带蓝采到他农村老家,去见识到他曾经贫穷困苦的生活。
但蓝采还是来了,并让他在乡亲们面前出了丑。
可是正站在屋子中间和海莲唧唧喳喳说话的蓝采并不知道海波的心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都有难言的苦衷,而过去又时时刻刻影响着一个人的现在。结婚后,你走进了一个人的生活,但你一定能走进他的内心吗?
“海波,你也别觉得我不通人情,我刚跟海莲说了,等她考上大学,她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们包了。我就喜欢海莲这种性格的,直爽,善良,跟我一样。我不怕花钱,只是不愿把钱花在不相干和不喜欢的人身上。”
“真的?谢谢老婆大人,连这事儿都想到我前面去了。”
看海波感激而###的表情,蓝采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得意之下,便有些撒娇地伸出胳膊:“小波子,来,给本宫柔柔肩膀,酸疼酸疼的。坐完车就坐炕,我这身子骨就没舒展过。”
看她那种娇懒的模样,海莲在旁边泯着嘴直笑。海波有些无奈地推开她的胳膊:“别别别,海莲都看着呢,别教坏了小孩子。”
“不嘛,给我揉揉。这是命令。”
“你说你怎么不分场合呢,这是在我家,不是在咱们家。”
“什么你家咱家的,你家不就是我家啊?”
“哪来的死狗?!咱家穷,养不起你这样的富贵身子。”正在院门口跟李金花嘀嘀咕咕说话的二婶不知撒哪门子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向正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瞅的癞皮狗砸过去。
这句话飘飘悠悠,像是东北那刺骨的白毛风刮进屋里。海波、蓝采和海莲都一愣,屋里的气氛立马就冷了下来。这句话意思太明显了,就是指桑骂槐、比鸡骂狗,蓝采哪受过这种窝囊气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着,泪水一下子汪在眼眶里直打转。海波紧紧握着拳头,痛苦地皱着眉。
“海波……”蓝采憋着一肚子火,求助似的看着海波。海波看着蓝采那憋屈的模样,心里疼的颤颤的。
“妈,妈……”海波突然大喊,“你在外面跟她们叨咕玩意呢?有啥好叨咕的。”
“你这孩子,说啥呢?我不正跟你婶子们闲唠嗑吗?”
“可这满桌子菜还没人收拾呢!”
“蓝采和海莲不是在屋里吗?让她俩收拾就行了。”
“就是啊大侄子,咱们把媳妇娶到家可不是拿来看的,有啥家务活就得让她干。”他二婶又尖着嗓子叫唤。
“你……”海波被气得无语了,一个劲直抓狂。
蓝采的###耐终于到了极限,她总算看出来了,李金花和海波二婶是一路货,这会儿还不知在外面瞎叨咕什么呢?就冲李金花刚才说话那语气,她就知道了,这个婆婆表面看起来热情、老实,心底里不知道有多毒,甚至都可以伙着外人来欺负自己的儿媳妇,让儿媳妇下不来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蓝采心里一个劲翻腾。我不过多说了一句她们不爱听的话,她们就要这样对我?仅仅是因为刚才刷碗做饭时我没有帮忙,她们就这样对我?或者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城里人,她们就这样对我?
“海波……”蓝采努力压抑着怒气,胸脯一起一伏的,“海波,我受不了这种窝囊气。老娘跟她拼了。”
说着她一跺脚就要往外跑。
海波一下子抱住她:“妮子,妮子,别去,她再坏也是我婶,咱不跟她一般见识,狗能咬咱,咱不能咬狗对不?”
“海波,你他妈放开手,要不然,要不然,老娘现在就跟你离婚。”蓝采眼泪刷刷往下落,裂开嘴抽噎着。
正默默地在旁边收拾碗筷的海莲看不下去了,她猛一拍桌子,跑到堂屋门口,站在一抹红彤彤的阳光里,气鼓鼓的,脸上细细的绒毛晕着一层光圈。她站定身,冲大门口外那一堆正窃窃私语的事儿妈喊:“二婶,你别多管闲事了,俺嫂子又没招你又没惹你,你凭啥嘴那么脏,跟吃了二两驴粪蛋子似的,你还是先把自己家的事儿搞好了,再来俺家挑拨离间吧。”
“你这死妮子,看我不缝上你那张臭嘴。”李金花指着海莲就骂。
“二婶。你别整天觉得你家秀娟有什么了不起。她为什么现在不想高考了你知道不?她是谈恋爱了,她以前学习好,现在在班里都倒数了,你整天管这管那,俺家的事你也管,你自己女儿怎么不好好管,她跟老师睡完又跟同学睡,上个月还偷偷打过胎了,你知道不?”
李金花她们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愣住了,她们谁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软的跟泥巴一样的海莲竟然那么说话不饶人,更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清纯可爱不谙世事的秀娟竟能做出那种事情来。这真应了农村那句老话了,会咬人的狗不叫。
“你说什么?海莲,你再给我说一遍!”二婶像是一条疯狗冲进院子里,指着海莲就问,她眼睛里充满绝望、屈辱、哀求,还有那丝丝闪过的愤怒和侥幸,“海莲,你别怕,婶不怪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毕竟海莲还小,刚才她不过是长期以来累积的对二婶的不满得到了突然爆发。再说刚才二婶一直在伤害自己最亲爱的人——哥哥,她实在不###心看到哥哥在自己二婶、妈妈、嫂子的多重挤压下左右为难的样子。可当她真气势汹汹为自己哥哥解了围,心里又有些害怕,她本性是善良而软弱的,见不得别人受罪,见不得别人难过。刚刚二婶那种绝望的眼神和表情把她吓坏了。
“你说呀海莲。婶最疼你了,不怪你。”
“这死逼丫头,乱说啥玩意这是?秀娟是那种人吗?”李金花也在旁边干着急。
“不,不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谣言,秀娟……很好。”海莲声音弱弱地回答了她们。
说完,海莲像是自己犯了好大的错误,跑到里屋炕上,蒙着被子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一边是正委屈抽泣的老婆,一边是正难过的要命的妹妹,海波站在屋子中间,心里真是百味杂陈,恨不得出去给那个惹事的二婶两个大耳光。
从海莲那里得到聊以安慰的答案,二婶也不再纠缠,和其他几个婶子骂骂咧咧地走了。临出门时,她还对李金花唯唯诺诺地说:“大嫂,我们家秀娟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这句话被蓝采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怎么回事?难道二婶和李金花还有什么秘密交易?秀娟的事?秀娟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