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哨兵有气无力地捎着枪,围着树机械地转着圈,像赶进磨道的牲
口,一点点地轧着黑黝黝的夜色。 一盏晃晃悠悠的马灯移过来,似夜的眼。
“口令!”哨兵扯起喉咙,沙哑的嗓音如同敲破的铜锣。树叶静静地垂 着。没有人回答。
“口令!”哨兵的嗓音开始发颤了。 马灯颤颤地围着大树画了个圆。
哨兵的公鸭嗓子陡然变了调。他的脖颈被一只敏捷的手死死地扼住了。 手的主人叫王文,是“钢铁第一营”的一排长,外号“智多星”,脑瓜
一转就是一个点子。 白天打了一天,他还嫌不过瘾,晚上又带着两个人摸过来,准备打打牙
祭。抓完俘虏,意犹未尽,又想了个花花点子: “志森,再给他来点动静,热闹热闹。” 王志森拎着枪,东边一梭子,西边一梭子,直到挑逗得双方“噼噼啪啪”
地干上了,王文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解下俘虏的裤带,倒剪双臂捆 好。
“让他们先打着,咱们到南边去看看。” 村南边亮着几盏马灯。借着昏暗的光亮,一些人正在挖工事,有蒋军,
也有被驱赶来的老百姓。 “投两个‘白兰地’,吓唬吓唬他们,注意别伤着老乡。”王志森是团
里有名的投弹能手,一甩手,不偏不倚,正砸在那个指挥挖工事的小个子身 上。轰隆一声,小个子应声而倒。王文又开了几枪,把马灯打灭。黑暗中, 几十个人乱成了一窝蜂,没头没脑地乱撞。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了激烈的枪 声,不知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王文他们又转到村东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 空场上燃着几堆簧火,明丽的火苗“呼拉拉”地跳着。火堆旁,依偎着
一圈昏昏欲睡的士兵。不远处,一口大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显然还没有开 饭。紧傍着火堆的枣树上,拴着几匹马,“咴咴”地打着响鼻。
王文与王志森如此这般了一番。王志森解下腰里的两挂鞭炮。王文举起 从司号员那借来的军号,这些都是八年抗战中的保留节目,不大功夫,“噼 噼啪啪”的枪声,“轰轰隆隆”的手榴弹爆炸声,“嘀嘀哒哒”的军号声, 此起彼伏。
敌人一惊,火也不烤了,觉也不睡了,操起家伙“叮叮哐哐”地干起来。
王文怕他们打得不过瘾,又陪着他们打了一会儿,才高高兴兴地往回撤。 回到阵地眯了一觉,那边的枪声还没停,时断时续地整整响了一宵。
死亡高墙
次日,蒋军进攻特别迟。太阳升到一竿子,才开始炮击。密集的炮弹带 着令人心悸的啸声,强烈地摇撼着、撕扯着阵地。
各种调门的死亡之音,沙哑的、哀怨的、尖利的、暴躁的、低沉的——
腾空四溅。堑壕掩体一层层崩塌下去,像撕碎的破棉袄。一连连长窦云刚蹲 在猫耳洞里,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眼前金星乱迸,大地在身下不住地 蹦跳,人仿佛变成了浪尖上的小舢舨,每一块肌肉都被震得籁籁直抖。刺鼻 的梯恩梯味,搅得心里一阵阵恶心。
炮击刚过。
窦云刚钻出来。 眼前一片狼藉。被弹片刈除的灌木丛和浸着血肉的泥土混杂在一起,被
炸成几截的残肢断臂乱糟糟一团。 几驾“野马”式飞机排成串,肆无忌惮地俯冲过来。 哒哒哒——
窦云刚举枪就是一梭子。 他忘记了彼此武器的悬殊,忘记了自身的安全,脑子里想到的只有发泄,
发泄那几乎使胸膛爆裂的仇恨和怒火。 飞机忽地昂起头,好像不相信被炸成烂蜂窝似的地面上还能射出子弹。
转了一个圈,又是一阵俯冲。 窦云刚只觉得一股热浪由天而降,旋风般的子弹像灼热的蜂群,一古脑
地钻进了他的胸膛。被子弹溅起的泥浪,劈头盖脸地压住了他的身躯。他挣 扎着,手向前伸,仿佛要推开那凶恶的死神,声音窒息在喉咙里,终于,眼
前变成了一片黑暗,痉挛的身子陡然躬起,随即又软瘫在地上,殷红的血慢 慢地浸进泥土。蒋军开始进攻。
耀武扬威的坦克“轰轰”地震颤。 叠成梯形的士兵猥集在坦克后面,一步一趋地朝前拱。钢铁在流动。似
不可抗拒的庞然大物。履带下的一切都被碾得变了形。 于弹飞过去,打在坦克身上,火花迸飞,一阵“滋滋”乱响。坦克毫不
理会,照旧一往无前。 手榴弹飞过去,像一群翻着跟头的黑鸽子,腾起一团团烟雾。坦克轻松
地甩甩脑壳,没事一样。
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 拿破仑不否认。 希特勒不否认。 斯大林和毛泽东也不否认。
倘若将历史的时针拨回几圈,当著名的西方记者斯特朗在延安枣园发出 “中国共产党最需要的是小米、步枪和盐??”的感叹时,美国墨西哥州的 荒漠上,正聚集起一支以 20 亿美元做后盾的向核高地冲击的劲旅。
不管人们是否承认原子弹的出现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起了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