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后,他回忆起朱老总的这段教诲,仍记忆犹新。回到冀中军区司 令部,早饭已经摆上了,玉米粥、白面饼、咸菜条。
朱德坐下,把饼卷成一个卷,咬了一口,问孙毅:“清风店下来的伤员
都安置在哪?” 孙毅告诉朱德,由于伤员太多,野战医院住不下,除了少数重伤员由专
职医护人员治疗护理外,大部分轻伤员和手术后的伤员部分散在各村,由妇
救会负责看护。 “呆会儿咱们去看看。”
吃罢早饭,他们来到离黑马张庄最近的一个护理点。
这个护理点统共十几间病房,都是临时征借的民房。使用的铺盖家什也 是各家各户凑来的。每间屋里的伤员不等,多的四五个,少的两三个。院子 里几个妇女正忙得团团转,烧开水的、熬稀粥的、洗绷带的,手脚不停。
朱德走进一间病房,一位青年妇女坐在炕沿上,背对着门,正在给伤员
喂饭。
孙毅刚要开口,朱德轻轻摆摆手。炕上其他两个伤员还是认出了总司令。 一个锯掉半截腿的伤员,撑着身子,一点点挪到炕边。朱德伸出那温暖、厚 实的大手,攥了攥那支空荡荡的裤管,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孙胡子看出来了, 总司令的眼窝里有亮亮的东西在闪。
“怎么样,在这生活得习惯吗?” “乡亲们待我们可好了!”
一个吊着胳膊的伤员闻讯从隔壁屋里凑过来,“我刚来那天,麻药过了 劲儿,伤口疼得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烦躁极了。小喜他娘就让我倚在 她怀里,整整抱了我一宵。第二天,我发现大娘脸上有一道道血印子。问她 是咋整的,她咋也不说,后来我才知道,是那天夜里让我抓的。我心里说不 清有多难受,真恨不得给小喜他娘跪下。就是俺亲娘也不能这样待俺。” 伤员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前后进来的几个妇女说得脸上红扑扑的。
朱德走到她们跟前,慈祥地微笑着:“谢谢你们,我代表解放军的全体 同志谢谢你们!将来革命成功了,如果要编一本书,首先应该把你们写进去。 你们是伤员的母亲,也是我们这支军队的母亲。”“总司令,听说马上要打 石家庄了,俺们还能赶趟吗?”
“安心养伤吧,赶得上,一定赶得上!” 朱德又挨个儿房间走了一趟,直到把每一个伤员都看到。 从看护所出来,总司令的心仍被感情的浪潮激荡着。 勤劳、质朴、善良、无私??人类最崇高的品德,就表现在这些最普通
的人身上。 他望了一眼身边的孙毅,“胡子,你说怪不怪,国民党剿了这么多年‘匪’,
非但没有把共产党剿尽杀绝,反而越剿越多。他们仰仗财大气粗的美国老板 做后台,仗却越打越糟。信仰宗教的人,总以为上帝是钟情共产党的。其实, 世界上哪有什么上帝,如果真有的话,这个上帝就是我们的战士,我们的人 民。”
孙毅用力点点头,他也是用军队过来的,这其中的道理,他比一般人理 解得更深。
走出一段路,孙毅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商量的口吻:“老总,这一段你 太累了,今天晚上放松一下,怎么样?”
“怎么个放松法?”
“我们这有个戏班子,专唱京戏和河北梆子,我听过几回,唱得满有味, 晚上把他们请来唱唱,怎么样?”
“行啊,客随主便。”
入夜。雪亮的气灯像一对明晃晃的大眼睛,神气十足地闪动着。 村口打谷场临时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戏台子。 演出还没开始,后台不时传来“咿咿呀呀”的胡琴调弦声。村里的男男
女女,老老少少,聚了满院子。
朱德和孙毅坐在前排。 “胡子,今天我可要考考你这个河北人。” “考什么?又要将我的军是不是?” “你说说这河北梆子都有些什么特点?”
“这??”孙毅卡壳了。河北梆子他虽然听过不少,但究竟有什么特点,
却从来没有留意过。 “答不上来是不是!”朱德诙谐地笑笑,“你呀,枉做个河北人。” “那你说说有什么特点?”
“怎么,你想反将我一军?” “岂敢,岂敢。”孙毅“嘿嘿”地笑笑
“这河北梆子,也叫京梆子,直隶梆子,主要特点是音调高亢、激越, 胡琴拉得响,梆子敲得响,善于表现慷慨悲壮的情绪。属板腔体,有慢板、 二六、流水、尖板、哭板、反调及各种引腔和尾腔。主奏乐器是板胡和笛子。” “哎哟!看不出你肚子里还真有货!”孙毅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想
到,作为军事家、政治家的朱老总,在戏剧上居然也能说出个子戊卯西。 “我再问问你,你说这河北梆子的特点是怎么形成的?”“不知道。”
孙毅坦白地摇摇头。 “这个剧种是清初由陕西的秦腔和山西的梆子先后传入河北,逐渐演变
而成的。当时,大清朝统治着中国,汉族人受压,心里有气,又没法发泄, 只好通过唱戏来抒发感情。古人云,燕赵多慷慨悲歌。历史上,任何一种文 化的形成、发展、衰亡,都有其历史渊源一阵响亮的梆子声,打断了朱德的 话。
湖绿色幕帘一挑,出来个银盔银甲素罗袍的武生。 “胡子,你知道这出戏叫什么名?” “他又没报,我怎么知道?” “这出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