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岳阳点点头,“管桐是不是从来都没告诉你,他有多感激你的父母?当年他和蒋曼琳师姐恋爱整整三年,毕业后两人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可是蒋师姐的父母还是反对他们在一起,理由很简单,就是嫌师兄是从农村出来的。这些,你知道吗?”
顾小影略有些迟疑:“好像,说过一点。”
“可是,像我们这些在城市里长大的人都体会不到那种痛苦吧?那种赤裸裸被人鄙视的滋味,应该比凌迟还难受,”江岳阳叹口气,“那时候经常是我陪他喝闷洒,可是师兄从来没有埋怨过蒋师姐,他总说这种事怪不得别人,如果他能做得再好一点,至少还可以让他的后代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改变后代的身份,不至于被人瞧不起。顾小影,这样的压力,他从来没有告诉你吧?”
顾小影微微张着嘴,定定地看着江岳阳,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小影,你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凡事不憋在心里,可是,你得发挥这个优点啊,你得让师兄把他的难处也说出来。他承担的压力太大了,”江岳阳感慨,“师史是我见过的最勤奋的人之一了,在他这个年纪里,也算是最成功的人之一了。何况你早先也嫌公务员们尸位素餐,现好不容易有一个披肝沥胆的,你还嫌人家不顾家,那以后公务员们是干活好还是不干活好?”
顾小影苦笑一下:“江老师你甭激我,你就当我是叶公好龙好了。我做旁观者的时候比较容易客观理智,轮到我自己就承受不了。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勇气了,你看段斐师姐在家里花的心思少吗?到头来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是没有勇气去给别人做嫁衣裳的。”
半晌没说话的许莘也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
“段斐和你不一样,”江岳阳看着顾小影摇摇头,“我也认识孟老师,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被老婆伺候得太舒服,也管得太严。你段斐师姐那不是帮男人分担压力,那简直就是干涉……”
“不准这么说我姐!”许莘没等江岳阳说完就横眉立目,“我姐对姐夫绝无二心!”
“那当然,我也没说她有二心啊,”江岳阳顺手拍拍许莘的脑袋,被她嫌恶地躲开,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说,“都住一栋公寓,我和段斐也算是邻居吧。据我观察,她连孟旭穿什么衣服,怎么跟人打招呼、买菜买哪个摊位的都要管,这不是干涉是什么?其实照我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二三十岁了,真是很难为别人改变什么了。你也别指望结婚后就真的要去改变对方——觉得合适就在一起,觉得不合适就干脆别别结婚,这才是正常道理。”
“你自己都没结婚,哪来那么多歪道理?”许莘斜眼看江岳阳——打从江岳阳表示不赞同段斐的做法后,她就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我就是实话实说,再说我这就叫旁观者清,你们都是当局者迷,”江岳阳不服气,瞪许莘,“你也没结婚,你怎么能这么不客观?哎你怎么总跟我对着干?”
“我凭什么就得顺着你呢?”许莘觑着江岳阳道,“不就是相过一次亲吗?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管得着我吗?”
“许莘!”江岳阳脸红了,瞪着许莘,“你怎么连这个都说?”
顾小影只好出面调停:“不要吵不要吵,我正在思考呢,你俩跟头鸡似的干吗?”
她看看江岳阳,安慰他:“我早就知道你俩相亲了,也不算新闻了,算了算了。”
江岳阳气急败坏,扭头看许莘:“你怎么能告诉别人?”
“我告诉别人怎么了?”许莘干脆站起来叉腰,瞪眼,“又不是见不得人!我还没嫌你丢人呢,你凭什么嫌我丢人啊?!”
“我没嫌你丢人,我是觉得这个事情本身很丢人。”江岳阳很郁闷。
“可是这个事情就是我参与的啊!你嫌这事情丢人不就是嫌我丢人吗?”许莘明知道自己在偷换概念,可就是想难为一下江岳阳,便死抓着话题不放。
顾小影都看不过去了,伸手拉一下许莘的衣裳袖,叹息:“神仙你坐会儿,别跟吃了炸药似的,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最应该爆炸的是我吗?自家的事都理不清呢,还要来断你俩的无头公案。”
许莘为姐姐打抱不平失败,只好悻悻地坐下来。
不过严肃的话题一旦被打断也就进行不下去了,江岳阳汉口气起身告辞:“顾小影,你好好休息,我们还是先走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拽一拽许莘的长头发。许莘气恼,转身就咬江岳阳的手,被江岳阳勒住脖子往外带。顾小影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那副剑拔驽张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许莘被江岳阳拖着,一路出了顾小影家门口。可是刚走了两级台阶却突然停住了,江岳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停住脚步。
只见许莘回过头,看看站在门口的顾小影,讷讷地犹豫一下才开口:“小苍蝇……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可是我觉得再怎么闹别扭也别拿离婚开玩笑。换了是我,我都不敢想,如果我很在乎的那个人突然离开我,再也不回来,或者将来还会成为别人另一半,我要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许莘才摆摆手,反手拽过也有些发愣的江岳阳,一路拳打脚踢地下了楼。
留下顾小影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扶着门愣住了。
她想:是啊,如果有一天,管桐和别人在一起了,自己要怎么办?
直到进了屋子,顾小影才觉得后怕起来——上帝啊!她都不敢想象,一旦两人劳燕分飞后,自己会不会每个夜晚都想他?
她只是这样幻想一下,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纠结着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