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兰陵毫不惊慌,笑道:“你不是跳荡军出身么,追与被追自然是你的拿手好戏,还用问我吗?”
萧云面上一红,领她斜向绕了开去,待见夜空中稀薄的沙尘移动去了东方,这才回马归于正途。如此一来吊在来人后方,再无被人追逐的紧迫感,却又不愿失了前方人马的踪迹,一路远远跟着。
忽见沙尘消失,心知前方人马停下休息,忍不住心下好奇,对成兰陵道:“咱们悄悄追上去看看。”成兰陵点头称好。
二人疾驰一阵,估计已离来人休息之处不远,当下放缓马速,轻蹄踏了过去,片刻后忽听人喊马嘶,像是有两军正在拼杀。萧云大感意外,循着声响来处摸索靠近,远远望见前方点燃了几堆篝火,当中人影翻飞,两队人马正在拼杀。
二人相互使个眼色,将马匹留在原地,悄悄潜近观望,只见最靠近二人这方的一堆篝火已快熄灭,却无人上前添材,旁边被人挖出一道大坑,当中两名男子躺在坑内缓慢蠕动。另几处篝火旁几百名陇右士兵鲜衣亮甲肃然列阵,注视着场中几十名自己人与敌人拼斗。那些敌人也有三、四十人之多,个个武功高强,将几十名正在拼斗的陇右士兵杀得节节后退。但列阵在侧的士兵却不上前帮忙,只在一旁看着。
萧云瞧得怪异,听有人齐声发喊,正与人拼斗的几十名陇右士兵抵挡不住溃下阵来,对方一名老者哈哈怪笑,大声喝道:“王难得,老夫不陪你玩儿了!”说完招手令余人上了坐骑,快速往东去了。
萧云心下一动,已看清那名说话的老者正是在成兰陵庄子里见过的“鲁”姓老者,又听这人大叫王难得的名字,暗道:“王校尉亲自带人追来了么?”但见那些陇右士兵明明人手一具臂张弩,却任由同伴败退,敌人上马远遁,并不张弩射击。
又听王难得的声音大声喊道:“上马,追!”几百号士兵一同上马,远远跟在那鲁姓老者一行人身后去了。
蓦然间喧哗声随风消去,只剩下几堆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萧云观察一阵,确信再无他人,正要上前一探坑中二人的究竟,却被成兰陵轻轻拉住,在他耳旁悄声道:“情形怪异,看看再说!”
他闻言一怔,望向坑中二人,只听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含糊吼道“我没有啊………”,接着听见那二人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传来,却是相互开始扭打。
萧云定睛观望,这才发觉坑中那两人均是腿脚僵硬的样子,其中身材魁梧的那名男子正奋力用手撑地向外爬行,另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紧跟其后,右手持着一把被渐熄火光映照得血红的匕首,不断想要刺向前面爬行的那名魁梧男子。不过二人似乎都已身受重伤,动作缓慢,仿若小儿相戏一般。
手持匕首的瘦削男子拼力追了一阵,浑身再无一丝力气,仰天躺倒不能再动,只管呼哧喘气。前面爬行的那名魁梧男子转头瞧了一眼,也翻身仰躺咳嗽喘息不止。二人只相隔几尺来远,不过以他们眼下那般缓慢的动作,须得费一番力气才能靠近对方。
那魁梧男子咳嗽方止,忽然上气不接下气的狂笑起来,断续道:“你……你竟要……竟要杀我?哈……哈哈,她看上你了么?……和你上床了?……哈哈……”,那名手持匕首的瘦削男子闻言大怒,翻身又想靠近那魁梧男子,无奈力气不继,只动得一动便又浑身软绵绵的躺倒在地。
那魁梧男子有持无恐,讥笑道:“抓我俩来的那人说了,此坑洒满了毒粉,教你我不得乱动,否则便会成眼下这样想死也没有力气的死肉一般,嘿嘿,你却非要来和我闹,如今也不知这药力何时过去,只怕风沙一起,将你我活埋在此,还谈什么恩怨情仇?”他歇息一阵气息顺畅不少,说话已不再断断续续。
萧云听得一脸狐疑,已能听出这名魁梧男子的说话声极为耳熟,正是温承,当下心头一紧,便要起身上前相助,却被成兰陵牢牢拉住手掌,对他嫣然一笑,摇头示意暂不妄动。
他皱眉不语,往坑中仔细观望,奈何火光已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寻思:“温老哥怎会在此?又怎会成了这付模样?喀吧和丝丽摩去哪了?”心下不免焦急,忽听手持匕首那名瘦削男子怪声叫道:“如此很好啊,月娘正在前面等着哩,你在她跟前去分说吧!”
萧云一惊,坑中二人也都片刻无语,温承叹气道:“你将月娘葬在小林泉旁了么?你知她生前最喜欢那里的风,说是甜的。”
萧云仔细听来,觉得那手持匕首的男子说话声音也甚熟悉,竟是曾为温承来向自己求情的五郎。他情知其中必有隐情,二人口中说的小林泉是沙洲城外一处大山脚下的垭口,当中有一眼泉水终年不绝,不过却是人迹罕至之地。他自小长在沙洲城中,自然知道这处地方,听见二人说话不离“月娘”的名字,正好说到他在心中疑惑之处。
五郎骂道:“她死不瞑目……我怎能让她死不瞑目?我带着她来找你,就是要她亲眼看着你死在她面前,她一定是想我替她报仇啊……!”
温承怪叫道:“你胡说什么?疯了不成?她死不瞑目关我啥事?哼,倒是你,趁我不在,与她私通了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偷了月娘的抹胸藏在枕头下,定是想极了她的身子吧?”
五郎嗔目大怒,鬼哭狼嚎般的叫道:“我要杀了你呀……!”说话间又想奋力靠近温承,不过只翻身爬了半尺来远,便已无力再进一步。
温承嘿嘿冷笑道:“我又不怪你,你这般羞愧做甚?月娘离了男人怎么过得了日子?我离开这般久了,便宜旁人不如将好处给了自家兄弟。哼,杨勇使鞭子抽她也能教她心里发痒,遇上我这见了她就会脸红的五郎兄弟,还不将你当做宝么?哈啊……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言辞带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怨恨,拼命一阵大笑,在这旷野暗夜之中传出老远。
五郎气急攻心,“呕”的一声竟然仰头吐出一口鲜血。如此一来郁结却忽然减轻,不仅胸中一阵舒畅,就连手脚也能轻微活动。他心下大喜,大笑着往不能动弹的温承缓缓爬近,口中恨声说道:“你说得对,我是与月娘有过一次。不过却不是在你走后,而是在你正和她好的时候。”
温承怪叫道:“怎么……可能?你见到她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怎么……;而且她从未显出异样……啊呀,贱货,贱货,狗男女,狗男女……!”
五郎笑得更是大声,忽然怪叫长嚎一阵,将发狂咒骂的温承声音盖了下去,厉声叫道:“你可以骂我,却不能骂月娘。你说得没错,我是想极了她的身子。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哪个女人像她对我说话那么温柔,将我当做亲弟弟一般。她刚嫁给武承袭的时候,我年龄还小,有一次和人打架,被打得浑身是伤,躺在巷子里不敢回去见爹娘,幸得月娘看我可怜,把我带回去替我洗净伤口。当天正当隆冬大雪啊,我至今也能感到她抚摸我额头时手掌的温暖。”
他一番话讲述往事,竟忘记了继续爬向温承,只顾诉说不止。回想了片刻,又接着道:“后来我常常借故去找她,慢慢的知道了武承袭常常鞭打她的怪癖,本想提刀去杀了武承袭,却实在没有勇气。后来年纪渐长,出入月娘家里已有不便,与她的来往也就少了。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救她脱离苦海,于是报名参加了沙洲城的卫队,本想磨练自己的胆量,却哪知竟然分在了你的手下。”
说到此处气力稍弱,吸了口长气才又继续,道:“你可知道?我从头一眼见到你,便诚心将你视作了大哥。你的勇武,你的胆量,你的豪气,都是我五郎这一辈子也难以拥有的。我将你当做了亲大哥啊,温承……?因此我才故意让你见到月娘,故意给你们制造机会,原是觉得月娘这样的好女人,也只有你这样的大丈夫才配得上她,更才会傻到想要凭借你来救她脱离苦海,谁知……谁知我竟害死了她,呜呜……!”
他的哭泣声呜咽凄厉,听来教人甚感难受。温承却不为所动,嘲笑骂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若你将我视同亲大哥,对月娘感恩戴德,又怎能与她上床?她不是好女人么?哈哈哈,好女人啊?”
五郎收住哭声,正色道:“月娘确实是好女人。是我将她骗去小林泉,说你要在那里会她,趁机将她*了。”
温承未料到竟是如此,不由啊的一声惊叫出口,旁听的萧云也是大感意外,也差点失口轻叫出声。
五郎沉声道:“当时我看到你与月娘时常拌嘴,有一次偷听了你与她争吵,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大丈夫温承,原来不比我五郎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