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封道:“无患鞭辟入里、洞悉人心,只怕他两边确是这般心思。”
程备道:“因此备以为,都司当遣一妥当之人,前往夔州说降乐籍。乐籍若降,打出我大郑旗号,成都城内蜀国君臣没了援兵之望,必然开城纳降。只是这事有几般难处,十分难办,我一时未想到适当人选,因此犹疑。”
陈封道:“无患这计策甚妙,有何难处,无患不妨细细说来,这里这许多人,定能议出一个妥当法子来。”
程备道:“是。这难处之一,成都距夔州六百余里,纵是快马,往返也要十几日,即便乐籍肯降,成都得到消息也要半月之后。都司便要在此等上半月,方能得知成都肯降否。蜀庭若肯降也还罢了,若仍旧不肯降,我便还要强攻成都,那便白白虚度了半月光阴。那时再攻成都,便只有半月期限了。”
陈封沉吟道:“嗯,乐籍若肯降,成都必降,成都便可免遭刀兵之祸。此是大德之事,纵然行险,也还值得。也罢,我便在此安心等他半月便是,这也无妨。”
程备道:“其二,此去夔州,不能带许多人马,那便有莫大风险。若是乐籍翻了脸,出使之人便有性命之忧,只怕有去无回,又有何人敢舍了性命去做说客?”
陈封道:“这却并非难事。我军中多是忠义之人,况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此去未必便丢了性命,何愁无人为使?”
程备道:“其三,此去夔州为说客,须要能言善辩之文士才好,我军中多武人,这文人却难寻,因此作难。”
陈封道:“这也不难,军中文士虽少,却也能寻得数十个,岂能不得妥当之人?”
程备道:“其四,却也是最为紧要之处,程备本想自荐出使夔州,但因与这一条不符,便只能作罢。”
陈封道:“我原疑心你为何不肯自荐,却是在这里了。是何事这般难?”
程备道:“此去夔州,当许以乐籍重酬,高官厚禄皆不在话下,只怕要允诺乐氏永镇夔州,乐籍方才愿降。这等重酬,我等未请旨,只怕日后要担上天大干系。况且许以乐籍这等重酬,若是我等官职低微之人为使,必难取信于乐籍,只有官高职重之人去了,乐籍方才肯信,也方才能降。”
陈封默然不语,沉思良久,方才缓缓说道:“许乐籍以高官显爵,不是难事,我便可做主;允他永镇夔州,也无妨,有天大干系,我担着便是;但要官高职重之文人为使,却是难寻。我军中官高之人皆是武将,那得文臣去?”
程备道:“正是如此,我因想到这一条,才觉此计难行。但都司问起,备却又不敢不说。”
陈封道:“无患这条计真可谓绝妙好计,只可惜棋差一着了。但此去夔州虽是凶险万分,若有人能说得乐籍来降,却也是天大的一件功劳,日后向朝廷表功之时,此人之功,可与杨继先夜袭剑阁并论矣。”
程备叹道:“正是,然无人可当此任,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忽听一人哈哈大笑起来,众人看去,却是裴绪。
只听裴绪大笑道:“你二人一唱一和,莫不是说与我听的?”
程备忙道:“桑鼎说的甚话来?我因百思不得其人,方才忧虑,如何是说与桑鼎听?”
陈封也道:“正是,桑鼎何出此言?”
裴绪笑道:“要军中一个官高职重、能言善辩之文人为使,却不是说的我么?我官虽五品,却是职在中枢,说我官高职重却也不为过;我虽不敢称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但自以为口齿也还使得,做一个说客也还可堪其任;履奇险而立奇功,裴绪之愿也。都司,裴绪请命出使夔州,请都司允准。”
陈封惊道:“此事万万不可。桑鼎乃是圣上钦命到军中历练的,若是出了差错,我如何面见圣上?桑鼎年少高位,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切不可为区区军功而处险境,此事再从长计议可也。”
裴绪正色道:“都司,裴绪愿去,虽有立功之心,却也是为国家大义。裴绪身受圣上如天隆恩,正愁无以为报,此番若能为取蜀尽一丝绵薄之力,也算不负圣上厚望,纵然裴绪舍了这条性命,也是得其所哉。请都司成全。”
“这。。。”陈封沉吟不语。
程备道:“都司,备想这条计策之时,便已想到裴中书乃是最佳人选,只因种种顾虑,这才作罢。既然裴中书以国为先,不顾个人安危,这等大义凛然,便请都司成全桑鼎拳拳之心。”
陈封看看裴绪,又看看程备,却仍是犹豫不决,迟疑道:“这事容我再想想。今日且先议到这里,各自散去罢。”
酉时刚过,中军帐后帐中已掌上灯烛,陈封、裴绪、程备席地而坐,各自品茗。
陈封放下茶盏,目视裴绪道:“桑鼎,你到军中一年,我二人相交至深,早已推心置腹,无所不言,今日我便直言不讳了。”
裴绪道:“崇恩兄既视我为自家兄弟,有话便请直言,又有何需避讳?”
陈封道:“无患这条计策确是目下取成都之捷径,桑鼎亦是最佳人选,我与无患确有心请桑鼎走这一遭。此去夔州桑鼎若能说降乐籍,便是天大功劳,于圣上面前也有颜面,于桑鼎日后前程也是大有助益的。然此去又确是凶险万分,倘有不测,我陈封担责事小,却是误了兄弟一世。桑鼎,你当真要去么?”
裴绪道:“崇恩兄,我意已决,定要助兄长速下成都。此去固然有凶险,但乐籍并非鲁莽无谋之辈,杀我于他无半分好处,纵然他不愿归降,留我一条性命也为自家留了一条退路,他何乐不为?因此我以为,我此去,必是有惊无险,请兄长放心。”
陈封道:“既如此说,桑鼎是决意要去了,那为兄便只得劳动兄弟辛苦一遭,夔州之事便尽托付与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