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天平悻悻地挫了挫牙根,换了个问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中学同学。”
“你们平时怎么联系?”
左昀十分干脆:“我和他有4年没有联络了。中学一毕业,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前天晚上,他托一个同学找到我,约我在学校见面,我和同学一起去见他了。大家叙了会儿旧,他说了些杀人的理由,托我们做同学的以后照应他的父母,接着,他说要自首,我们都劝他尽早自首。”
她从容不迫地说来,滴水不漏,眼神如平静的湖面,一丝波动也没有。
“是你帮他写了那个申冤的材料?”
左昀目光微微一闪,嘴角又露出一丝笑意:“什么申冤的材料?”
熊天平有点狼狈地举了举桌上的那份小报:“就是这份发在网上的材料。”
“哦,”左昀笑吟吟地说,“你是说这份报道啊。这不是材料,是我经过充分采访之后写的一份关于白绵市社会综合治理工作方面的批评报道,这题材我很早就开始写了,和赵根林没什么关系。你看,我前天夜里才遇到赵根林的,难道我能在一天之内写出一篇一万多字的报道?”
她把交叉抱在胸口的双手放了下去,欠了欠身体,嘴边浮起忍俊不禁的微笑:“我的职业就是记者,我所报道的部分都是经过采访核实的,就算有偏差,”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书记员不停移动的笔,“也不能算是刑事犯罪吧?”
熊天平没有说话,许股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熊天平整个身体都因为恼怒绷紧了,看那架势,真是恨不得冲出桌子把左昀按下来揍上一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平静下来,闷闷地起身说:“等一会儿,我先去方便一下。”
他确实拿她无可奈何,她这会儿所说的和赵根林的口供完全一致。如果再问不出什么,只好让她走人了。马春山特别交代过,两个案子一定要绑在一起,从现在的进展看,是绑不定了。他躲进厕所,插上门,打电话给马春山。
听他满腹牢骚地把经过说完,马春山却一点都不着急,笑着安慰他:“你先别急,有一个人你还没问过呢。”
熊天平问:“哪个?”
“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啊。”
熊天平倒抽一口凉气:“什么,贺部长的儿子啊?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一个比一个得罪不起的主儿!你是领导,天塌下来都有人给你扛着,我这种小蝼蚁,人家一指头就伸戳死我了。我这里顶着这么大的压力给你整姓左的,你就别再难为我了!”
马春山笑呵呵地说:“谁说我光给你压力了。我正要报告你一个消息呢。赵根林这三天躲藏的地儿,我这都已经问出来了。你到那地儿找找,应该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熊天平脱口道:“那个包你找到啦?”
“没有。”马春山轻快的声音低落下去,“这事还靠你了,无论如何,得撬开那小子的嘴……”
左昀见熊天平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和许股长窃窃私语了几句,目光不善地看了自己一眼,便匆匆走了出去,许股长只好朝左昀客气地笑着说:“熊队长出去有点事,你耐心等会儿啊。”
熊天平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眼看快下班了,许股长只得十分抱歉地对左昀说:“熊队长说事情还没办完,让你等着。”他示意小书记员去食堂搞一份饭来给左昀吃,等饭端来,他便借口吃饭先回家去了。
饭是冷的,菜是芹菜炒百叶,一端起来一股油腻气直冲鼻子。左昀哪有心思去吃,放到桌上,面壁似的对着问讯室的栅栏,看着被分割成小格子的天空由蓝变灰,由灰变黑,心里开始有些恐慌。
刚才和熊天平斗嘴时还信心十足,这会却无法克制地动摇起来,各种胡思乱想的念头纷至杳来,赵根林会不会被屈打成招牵连自己?贺小英会不会泼自己一盆黑水?这些可能性虽然都很小很小,小到只等于一个无限接近于零的常数,但……却不是不存在啊。一会儿又想到父母,出了这样的事,丢尽了父母的颜面不说,还不知道两个人在家里怎么担心呢。临上车前母亲的强作欢颜又闪现出来,心里重重一疼,眼泪情不自禁地渗满了眼眶。
忽然,背后门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小书记员站了起来,问候道:“张局长来啦?”
左昀没精打采地转回头来,正碰上张德常笑眯眯的脸,她是见过张德常的,便起身道:“张伯伯好。”一声唤了,自己尴尬地笑了笑,这种状态,唤人家伯伯,真是很不合适。
留置(3)
张德常看看桌上的饭,又端详了一下左昀的脸:“哟,小昀哭鼻子啦?”
他不说则已,左昀憋屈交加,都涌上心来,顿时“哇”的哭出声来。
张德常呵呵笑道:“这就觉得受委屈啦?”转头对书记员说,“看把孩子哭的,去给弄条毛巾来,再打点热水,让她洗把脸。”
左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说:“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张德常看小书记员出去,笑嘻嘻的脸立即严肃起来,压低声音道:“伯伯知道你是好孩子,那个报道我也看了呢,很尖锐,文笔也很好呢,不愧是老刘的女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