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狭窄的街道上,就像运河横穿高大的黄色建筑,我只能走在墙边,以便能够让头顶盘子的赤脚送菜男孩通过。当我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盛着面包、水果和鸡腿的盘子正好在我鼻子的高度,我顺便尝了尝并向他们多付了些钱。
在我前面的水果市场里,我看到了一个老父亲带着他已长大的儿子。瘦弱的长满胡须的父亲站在木架摊旁,跟一位年老的杂货商聊天,显然他们是老朋友了。在他身后,儿子虽然有点儿瘫痪,但他的手颤抖着,他的头猛地前后伸缩,轴心不稳,手也向外甩开,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像节拍器一样开始打拍子。当他的父亲开始挑无花果时,儿子的状况就更糟了,我只好后退一步以防被猛然挥起的四肢击中。他的腿开始摇摆,然后脚也不时地离开地面。父亲并不慌忙于身后发生的事情,付了账,最后才转过身来。他将一只手温柔地放在儿子的前臂上。就这样轻微的触摸压住了痉挛和颤抖,并迫使儿子重新安静下来,使他在父亲耐心的帮助下控制住了自己。儿子镇定下来,然后抬起头来,歪着嘴笑着享受阳光,他又挨过了艰难的一天。父亲会时不时地用手扶住他,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然后再次转过身去,又跟那位平静的杂货商多说了几句话,显然这位老朋友这么多年来每天都会看到这一幕。当他们离开经过我时,我悄悄地把钱塞进了他们的口袋。
埃及考古学家 七(3)
钱本身不是问题,合作者的第一笔争先汇款现在也快要到了。我猜想,在有价值的人或者那些自娱其乐的穷人周围总会有一种朦胧的好运气——就好像对于他们命运的补偿是要决定你的未来,或者好像他们很容易给每个神明以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记住下一个将要审判的人或者为另一个人尽快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或者,也许施舍他们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穷人的最好办法。
我去了邮局,亲爱的玛格丽特,发现你“存局候领”的信正在等我! 我在开罗邮局里闻着你的信封,你珍贵的香气我仍然能感觉得到,即使经过长途跋涉而且每一段嫉妒而又贪婪的距离都想趁机获得你的一丝芬芳。我撕开了信封,怀着对你的渴望寻找着,最后却发现这是你在9月19日到21日写来的信(?)。
玛格丽特,我承认我花了几个小时不安地思考着这封仅有片断的信,但显然数量上有错误,或者邮寄方面有问题,你的安眠药水倒掉了,或者你丢了其它几页。不过,当我看完了你的信,我总是希望看到更多的内容,而这样却使我更加不安。我慢慢地走回狮身人面像饭店,由于你的缺席,由于我不能像那个父亲照顾他的儿子一样爱护你,我开始讨厌开罗了。
9月19日晚
亲爱的拉尔夫
看来,你今天要离开了。
9月20日晚
拉尔夫,我想你。
9月21日晚
我的拉尔夫,
现在你在一艘船上,或像船一样的东西,
漂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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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考古学家 八
1922年10月15日 星期日
致玛格丽特:亲爱的,现在刚过午夜,我坐在阳台上,一边放松心情,一边欣赏着桌上你的照片。
你那封突然被删简的信困扰着我,亲爱的,不是因为药物治疗不当,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在向我极力隐瞒你的症状。当你意识到你已经把这封信寄给我的时候,肯定很担心,而且会加重你的病情。这是自从我来到埃及以后,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你悲伤激动的情绪可能会使你逐渐康复的身体难以重负。
玛格丽特,你让我敬佩。你总是对自己的病情不予重视,就好像我注意不到你的健康和生病有什么区别。当你最后向我坦白病情时,那是在聚会后的第二天,我本应该为你表现得更加吃惊。亲爱的,如果我诚意不够,我向你道歉;但在去年夏天的某一天,你的父亲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你千万不要对他生气。费那苒现在是我们共同的父亲,当我向他提出娶你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有必要告诉你未来的丈夫这件事。他告诉我你最糟糕时的状况,以此来验证我对你的爱是不可动摇的。在你胆怯地向我述说你的些许状况之前,费那苒已毫无隐瞒地跟我讲了,我也听了神经科专家说的话:这是药物治疗引起的精神疲惫,你的病很罕见。但我也听说你的病情诊断结果很好; 将很快就能痊愈。而且,玛格丽特,相信我的话,到现在为止,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你会一天天变得强壮起来,茵吉只不过是你的临时护士,负责你的最后一次药物治疗,没有别的。她是否在我们结婚初期与我们呆在一起,到那时你是否将完全康复,时间将会告诉我们一切。同时,你一定不要担心,不要怀疑我对你至死不渝的爱,我的天使。
你父亲是一个多重性格的人,他展现给世界的是一副刚强的外表,他的经商环境必然要求他这样做,但我曾听他说起过你的事。我曾见过他放松警惕显示出内心深处的关爱与温柔。当他说起你的病情让他很担心时,我看到他的眼睛模糊了,他坚强地对我说:“拉尔夫,她一定会打败病魔,你不用担心她,她会成为你强壮、健康、完好无损的妻子的。”他是一位父亲,请保佑他。
每天我都在为我父亲的去世而悲伤,你应该多关心费那苒,就像我一样,因为父爱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之一。
我还记得,小时候在特里利普什庄园,当我知道父亲不久将探险归来时,我感觉自己有一种期望。他可能已经走了几周或是几个月,我只希望他能够用强壮的手臂将我抱在怀里,然后把我放在他的膝盖上,坐在炉火前听他讲他的那些冒险故事。今天他会回来吗?我将以怎样迅速的步伐跑出敞亮的庄园呢?
啊,特里利普什庄园! 那里可以发现很多神奇的东西。墙上杂乱无章地挂着带着假发、咧着嘴笑的祖先画像;数不尽的盔甲军装和刀枪剑弩;描述中世纪狩猎与狂欢的织画;还有装满父亲和那些祖先们的军人荣誉和奖章的抽屉,以及父亲从非洲、马六甲海峡和中国带回来的古董。炉膛蹿起的火焰足有10英尺高,我会独自趴在炉火前练习写象形文字。有时候,透过主屋的东窗,还可以看到外面连绵的细雨,而在同一时刻,透过西窗望去竟会发现阳光冲破云层的景观。我不禁在两个窗子之间跑来跑去,想象着自己在世界各地守护在父亲的身边,在他从土里拖出那些令人震惊的手工制品时帮助父亲与土匪打仗。我看着窗外(绵绵的细雨或者普照的阳光),我看到鸟儿站在翠绿色的草地上——父亲不在的时候,那些无处不在的雉鸡和松鸡变得更多了,也更高傲了,因为父亲不在,就没有人去猎获它们。我渴望着门前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今天他会回来吗?这间大屋子变得越来越暗,只有炉火橙色的火苗照着我的脸,暗色的木制家具雕刻着征战时期特里利普什家族胜利时的情景,我已然进入了梦乡,听不见穿梭在橡木楼梯间和屋子里仆人的召唤。
但父亲就在这时回来了!我飞快地跑出前门,来到了砂石车道旁,试图跳上仍在移动着的马车,然后车门开了,他把我拉进去放在他的大腿上,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胡子上烟草和远方泥土的气息。我多么喜欢看到在他的眼里闪烁着的惊喜,听着他大声叫喊:“什么?什么?这是什么?年轻人,你是谁啊?一个小男孩站在我的面前,我的儿子在哪儿?你把我的拉尔夫怎么了?你这个小无赖!”
“是我呀,爸爸,是我呀!”
“什么?拉尔夫?真的是你吗?我怎么把你当成农家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