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在木栅门前停下来。
她一直觉得,丽夫人可能会被贬级,夫人是做不得了,大概会被降为美人,或是良人,才人,甚至降为贱役奴婢。毕竟,她是皇帝最宠爱过的女人,她还是信皇子的母亲,皇帝总不会一点余地和体面都不留给她。但是她往里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皇帝或许念旧情,但是丽夫人应该已经等不到了。
她靠在墙角处,她的两条腿,从膝盖处,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着,除此以外,她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但是阿福蹲下来,凑近她,发现她的脸色异常灰败,气息微弱到几乎觉察不到。
“丽夫人,丽夫人?”
她心中涌起强烈的恐惧,轻声呼唤她。
丽夫人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的头侧了一下,转过来,看着阿福,似乎,一时间,没认出她是谁。
“我是太平殿的朱淑人,您是要见我吗?”
阿福看着这张脸孔,如果不知道这是丽夫人,阿福真的认不出来。
她只见过丽夫人几次,也没有说过什么话,可是印象中,丽夫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女人最美的时光。她肌肤雪白,头发乌黑浓密,身子婀娜,美丽非凡。可是现在这个女人……
“朱淑人……”丽夫人打起精神,隔着木栅拉住了她的手。
阿福身体僵硬,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恐惧,才没有立刻把手抽回来。
丽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睛里的异样光亮让阿福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到底她为什么要到这里与丽夫人见面?刘润为什么要把她请到这里来呢?
“是我……最后恳求皇帝,把我的儿子交给固皇子照料的。”
阿福眨了一下眼,心底的疑惑没有被开释反而更加深了。
丽夫人和李固,和她,都没交情,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他们?
“我怕放在别处,会有人对他下手……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能出去,我还能护着我的儿子让他平安长大,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不行了,我的娘家,也指望不了……朱淑人,我把我儿子,托给你。我不求他将来有什么大出息,有什么大富贵,只要他平平安安,不少吃穿……太太平平的活着就行了。我知道,这宫里头要说还有一个干净良善不争权势的人,那也就只有固皇子一个了,你也是忠厚的人,虽然没深交,可我看得出来……”
她低声咳嗽,怕动静太大,用袖子掩着嘴。阿福看到她指缝间殷红的颜色,心里发紧。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手上也是有人命的。我不怕报应,我也不怕死。我,就是放心不下我的孩子……”她最后几个字,声音认不得高了一些,又急忙止住,左右看看。
曾经那么骄傲的女人,现在却……
她压低了声音,阿福必须把耳朵凑近,才能听到她说的什么。
刘润守在石阶处,没过多久,阿福便回来了,她步履匆匆,看起来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刘润没有出声,陪她朝外走。
到了地面上,出了那扇门,沿着来时的道路走回去。
已经看到太平殿的宫腔侧门了,阿福的脚步才慢下来,她扶着墙,转过身靠在那儿。
刘润知道她一定受了惊吓,他一声不响的站在她身旁,等她渐渐平静下来。
“丽夫人……她……”
刘润轻声说:“她以前得罪的人就不少了,大概……总就在这两天。你不用多想别的,想也没有用,救不了她的。连太后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内府的人也不敢打断她的腿了。”
是的,他们一定有更加隐秘的,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阿福觉得胸口翻腾的厉害,刚才在那个地方……那里充溢着让人绝望的气息。
再多待一刻,阿福都觉得自己的生命里要被那个地方吸走了。
“歇一会儿,不要紧,殿下他们现在回不来。”
阿福转头,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刘润的脸:“刘润。”
“唔?”
“你说,皇上会把信皇子,托付给我们照管吗?”
她说的这个照管,显然不是指三五天,也不是一两月那种照管。
阿福低声说:“丽夫人说,把信皇子托付给太平殿,是她最后求的皇上。不过……谁知道过了今晚,皇上会不会改主意呢?也许,皇上会觉得,太后和其他夫人照顾信皇子更合适。”
刘润等她更平静了一些,才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