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懂,与董夫人客气一番先告辞了。
按董夫人的介绍,薛家的几个庶女由大到小排下去,九娘的生母是商户女,十娘和十一娘的生母是良民,但是十一娘生母早亡,由薛表叔的另一个出身良家的无子妾室养大。看样子,不只董夫人对她们平平,就是她们的亲生父亲薛刺史也没有对哪一个特别。至于嫁妆,目前看薛九娘有她的亲舅舅暗中补贴,可能是最多的,但考虑到这位商户的实力,也不会多太多。
这些摆在表面的东西不知有多少是可信的,卢八娘知道,有时姬人生下了孩子会记在良家妾名下,外面的人不并不容易知道。她极谨慎,等待手下人探听到真实的情况,然后才会下最后的决定,为司马十七郎选出自己最满意的侧妃。
想到薛家的下人不会漏出什么口风,卢八娘也没有从这里着手。可打听消息的地方多着呢,来往多的亲戚家自然会知道些□□,薛家经常采买的店铺,可以去弄些情报,还有陈家煊的妹妹陈夫人对自己特别客气,几次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卢八娘也准备问问她。
见微知著,平时董夫人出门喜欢带着哪一个,家里给女孩们置办的衣物首饰、买的吃食玩意,从这些信息完全就可以分析出谁受宠谁有钱,还有每一个人真正的出身。
没两天不只打听出这三个姑娘的详细情况,还得到一个很隐密的消息,虽然只是一鳞半爪的,但只凭直觉,卢八娘就感到了这里面大有文章。
于是卢八娘去拜见了董夫人,她穿着家常的衣服,怀里抱着旭儿,笑吟吟地与董夫人说了些闲话。这些日子她们相处得还不错,就是知道薛家隐姓埋名压价买下自己的首饰,卢八娘也从没在表面上带出一点来,反倒几次感谢董夫人,毕竟是她帮忙引见了楚州的女眷们。
董夫人原本就对身为淮北王妃的卢氏女很亲近,首饰的事她其实有些内疚,但薛刺史非要坚持她也无奈,好在淮北王妃一点也不知情。唯一不好之处就是那几样首饰她不能现在拿出来用,总要等一些时候再推说从别处买来的。
两个女人各自都有着小心思,但在一起说得还很开心,旭儿也不停地在卢八娘怀里动着,董夫人早就发现淮北王妃对儿子极为爱护,时常亲自抱在怀里哄着,但也能理解,王妃成亲六年才生这么一个,自然宝贝得紧。不过这么大的小娃娃确实有趣,便与卢八娘一起逗着他玩,说着儿女经。
没多久薛家的嫡长孙薛礼拿了新插瓶的腊梅花给祖母送来,“一早去了前院书房,见腊梅开得好,就折了一支插瓶。又想到祖母和母亲恐怕还没有赏到,就选了最好的送来。”
差不多每次卢八娘来看董夫人都要见到这孩子,毕竟董夫人一直想把他隆重地推荐给自己,于是她拿出比平时多几分的热情来,笑着问读什么书,可曾习武了之类的话。
薛礼态度异常恭敬,谈吐文雅,客气答了卢八娘的问话,想来到卢八娘面前表现时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回答这些常见问题,薛家一心想让他给淮北王妃留下好印象,以此娶卢氏女呢。
说了一会儿,董夫人才笑着说:“你也是,不过是枝梅花,就让下人送来,非要亲自来跑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赶紧去读书吧。”
“回祖母的话,并没有耽误读书的时间,是先生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况且我也正要向祖母说回前院了。”
“亲自来一趟才能看出孩子的孝心,”卢八娘向行礼告辞的薛礼点点头,便转过头来对董夫人说:“自从我自己有了旭儿,才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爱,真是‘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董夫人点头道,“正是如此,儿女大了又有孙子孙女,哪个都放不下。”
“以前读书曾见赵太后送燕后出嫁,握其踵愿其勿返!尤未能真正理解赵太后之心。现在有了儿子便自然懂了,父母为子女计,不只在眼前衣食,而更是看得长远,盼望他们子孙万代,永享香火祭祀。”
战国时,赵太后的女儿嫁到燕国做王后,赵太后送别她时拉着她的脚哭着祝愿她一辈子也别回来了。这种祝愿是希望女儿嫁过去后她所去的国家社稷长久安康,她能在那里平安终老,受子孙供奉。
在这个时代,女人出嫁叫归家,意思是夫家才是女人真正的家,而且也只有夫家的后代子孙祭祀,她才能享受到。就是强大如武则天,想立她的侄子作皇嗣,大臣一句“哪有侄子能为姑姑祭祀的!”就轻轻松松地把这个命题推翻了。实在是几千年的宗法制度早已经深入人的灵魂了。
卢八娘说着,把怀里的旭儿递给桃花,示意她带着旭儿回去,董夫人也明白淮北王妃要说正经事了,便也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
可卢八娘却突然问了一句,“我没有女儿,便不懂得做母亲的,是不是心里只有儿子孙子,却把女儿孙女放在一旁?”
董夫人顿了一下答道:“对母亲来说,女儿与儿子一样,都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心里只有儿子,却没有女儿的道理呢!”
卢八娘又等了一会儿,知道董夫人不可能主动坦白什么,又问:“那么表婶如何为小表妹计?”
“哪一个小表妹”果然董夫人完美的妆容下的脸霎间失去了血色,她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对了,颤音特别的重。
“我哪里会随便认表妹,当然是住在董府东北角小院的那个嫡亲小表妹了。”
董夫人手中的茶杯便倾到了身上,她想把茶杯放回案几上,却又打翻了茶壶,茶水流了下来。
卢八娘却温和地说着话引诱她,“表婶,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说出来,也许我还能帮忙出出主意。”
要一个人倾吐秘密并不容易,但是如果做了相应的准备也不难,因为保有秘密的人其实也很痛苦,他们被不能说出的秘密折磨着,有了合适的机会,秘密就如滔滔江水般地涌出,那时就是想堵也堵不住了。
果然董夫人流着眼泪开始了诉说:“儿女都是债,可能我前世欠了她,今生便来还债,日日让我心里难过。”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通过调查,卢八娘发现在薛府东北角有一个院子,住着一个神秘的人,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也没有人见过他(她)。但这个人受到的待遇与薛府的主人们一样,甚至还要更好。陈夫人也肯定了这个人的存在,但也不知道神秘人的身份。再从别处得到的帐目细细推算,十八年来,薛家的花费中,一直多了一位小姐的用度,而且每季的衣服首饰、胭脂水粉,各色日常用品,还有饮食补品都是上上份。董家请的女先生也多出来一个,似乎专门为一个小姐上课。
追溯起来,恰好在十八年前,董夫人曾产下一女,但据说当天就夭亡了,也没有记在家谱上。卢八娘分析的结果就是:那个女孩恐怕没有死,只是有什么原因不能出头露面,甚至也不能嫁人,而董夫人对那女孩则非常关爱。
如今董夫人果然承认了,“我怀她的时候,有恶人偷偷在我的饮食里加了兔肉她才变成了那样。满月后,我让人将厨房的人都锁了起来拷问,没查到下黑手的人。最后就是将厨房的下人都打死了,我女儿也不可能重回正常。”
董夫人又抹了抹眼泪,卢八娘并没有去纠正她,兔唇并不是因为吃了兔肉才会产生,因为说了她也不会信,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和心情为那些枉死的人哀悼,她心里在狂喜,“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且还是年龄相宜的少女!她又有这样的缺陷!正好给司马十七郎弄回去当侧妃!”
原来她打算找个乐姬生的薛氏女,并且时不时地在司马十七郎面前提一提她的出身,让他见了薛侧妃就想起他的生母,心里就不舒服一次。
但现在显然有了更好的选择!
出身好,陪嫁多,卢八娘也能容得下她,样样符合条件,司马十七郎见到他的这个表妹,表情一定很精彩!哈哈!就让他好好享受齐人之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