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七情绪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他满心满意里都只觉得为舅家不值得,哭号嘶喊间,然后他只听“砰”地一声响,刹那间白雾涌到眼前,他立时呛咳起来。
再如何情绪波动,他也知晓定是身后那小娘在弄鬼,气怒之中他举着刀转身狠狠想扑过去,脚下却蓦然传来剧痛,原来不知何时起,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铁蒺藜,钻心疼痛中,门外早有部曲,见到岳欣然白烟信号,立时按了约定如狼似虎冲了进来,狠狠将吴七摁住。
吴七挣扎间,火把掉落到地上,火苗“噌”地窜上来,早有部曲举着湿透的被褥候在一旁——这是岳欣然进来前就已经妥妥部署好的——一把冲上前将被褥扑在火苗和被点着的吴七、几个部曲身上,白烟都没散尽,人员伤亡零,战斗彻底结束。
穿着木屐的部曲们,几人将吴七捆了拖出去,另外的人迅速将地面清理出来,岳欣然这才揽着几个孩子站起了身,这白烟方才她尽力掷到门边,但终究难免呛到,几个孩子一边咳嗽,却一边紧紧拽着她,死命也不肯松开。
岳欣然没办法,只吃力抱起这个最小的,牵了两个大点的走出去,不出去就得一直被呛,小孩子呼吸道脆弱,怕是经不起折腾。
见到一大三小安然无恙,外边候着的陆府众人、吴敬苍、大衍等,这才真的松了口气,深觉岳欣然真非常人。
向太医早候在了外边,见这情形,吩咐准备些蜜水送来,才示意几个孩子过来让他检查一下。
阿金只紧紧依着岳欣然,不肯过去,阿和也拉着岳欣然的手,抿紧了小嘴,阿恒更是,树獭似地抱着岳欣然的脖子,头埋在岳欣然怀里,连看都不肯往向太医那边看。
岳欣然知道,大概是方才被吓到的,也不勉强,朝向太医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急于一时,几个孩子方才她观察过,多半就是身上一些擦伤,相比于心理上的创伤,恐怕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坐了下来,几个孩子紧紧挨着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小孩子们终是渐渐安静了下来,下人端来蜜水的时候,岳欣然只是接过来,一一递到孩子们自己手里,方才呛是呛到了,喉咙肯定是难受的,又受了一番惊吓,也是口渴的。
岳欣然没有喂他们的意思,她自己也接了一碗开始喝起来,年纪最小的阿恒左右看看两个哥哥自己在喝水,嘟了嘟嘴巴,也颤颤巍巍捧着碗喝起来。
几个孩子喝完一整碗才停了下来,阿恒不由打了一个小嗝,舔了舔嘴巴:“还要。”
岳欣然只耐心地道:“还渴吗?”
阿恒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渴啦。”
岳欣然:“那过一会儿再喝好不好?”岳欣然没怎么带过孩子,但受了这样一场惊吓,再喝这么多水,现在天气渐凉,不知道会不会受得了。
几个孩子情绪渐渐安定下来,岳欣然才轻松地问道:“刚刚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
怀里的阿恒颤了颤,可是岳欣然十分平静,他渐渐又平静下来,才细声细气地道:“他帮我们抓小鸟,我们想养起来,他说可以做笼子,就到了里边,然后他就打了魏嬷嬷,把哥哥和我都抓起来。”
不到五岁的孩子,来龙去脉已经能说得非常清晰了。
岳欣然不由笑道:“阿恒说得真清楚,这下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啦。”
阿久没有出生前,他一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边还有一个哥哥,家里自然是更娇爱的,此时闻言,小花猫一样的脸蛋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阿金的嘴巴撇了撇,岳欣然问道:“阿金还知道得更多,对不对?”
阿金重重点头,小男子汉的眉头凝重地皱着:“他是因为家里人跟着祖父打仗,没能回来,才想抓了我们的!”
岳欣然问道:“是呢,我方才也吓了一跳,阿金有没有害怕?”
阿金挺了挺胸膛,强行挽尊:“才没有……”在岳欣然关切的视线中,他声音低下来,左右看看。
“阿和呢?有没有觉得害怕?”
阿和性子安静,此时听到岳欣然问他,抓了她的手,轻声道:“开始和哥哥弟弟一起被抓住的时候,是怕的,可是叔母来了,我就不怕了。”
阿恒小脑瓜跟着点啊点,阿金挠了挠脸颊:“……我开始也有一点害怕,只有一点点。”
岳欣然问他:“那阿金觉得,那个人这件事是不是做得太坏了?”
阿金一脸不赞成地点头:“对啊,他怎么能来抓我们呢!”
“如果是阿金,会怎么做?”
阿金掷地有声地道:“当然是去打北狄人!保家卫国人人有责!是北狄害得我们死了人!”
阿和跟着点头,小声补充道:“下次我们也不和嬷嬷姐姐们以外的人玩耍了。”
怕的就是这个。
岳欣然道:“这一次是遇到坏人,如果是好人,阿和也不和他玩耍了吗?”
阿和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才道:“可我不知道谁好谁坏呀……那那那我不轻易跟着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