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操练后,岑炳惯例召各队正、队副、什长、伍头于厅内小聚,畅谈得失。
今日如常,却稍有不同。乙队队正周雄似有心事,偏他又不是个能心里藏事的人,坐在那里不停挪动身躯,好似屁股下有蚊虫叮咬,不时还呵斥部下几句,焦躁不安……
岑炳看在眼里,却不理财他。
周雄实在憋不下去了,寻了个空隙吞吞吐吐道:“三哥……”
“有屁就放!”
岑炳冷眼一瞥,周雄心下先虚了三分。
他倒不是惧怕岑炳杀人的雷霆手段,而是他本一无聊糙汉,只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突然被提拔为队正,坐上了寨子里的第三把交椅,这份恩情欠的太大了,便拼了他这条贱命,也不一定报答得了。
周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欠人恩情债。
因而他天生一个大嗓门,在岑炳面前,却从来只敢轻声细语。
“刘矮子那寨子里宝贝不少,让人瞧了眼热,如今全便宜了贼人,俺们却一分不取,未免亏得慌……”
岑炳不答,问堂下其余人等:“你们也一般心思?”
“周队头说的是。”大部分人都点头附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在这七星寨里。
窦黑魁等几寨将联手攻打二寨一事,这几日已传得人尽皆知,寨内匪众喽啰们听了后议论纷纷,无不眼红二寨上的钱帛,想跟着分一杯羹。
唯甲队队正李季方端坐如常,似乎对此事并不关心。
岑炳便问他:“李兄何心思?”
李季方欠身答:“部下但凭将军吩咐,别无心思。”
岑炳出身军户,山寨里便有好事之人称他为将军,岑炳面上佯装不悦,心里却很是享受,一来二去,便有了“将军”这个称谓。尤其那些有行伍经历之人,都惯以“将军”称呼岑炳。
李季方左颊有金印,虽后用刀痕涂抹,但依稀可辩“愿战南都”四字,由此可知必是某军营一逃卒,这并无稀奇,寨内面有刺字的大有人在。亦是世道所致,神州战火密布,难免强抓壮丁以充军卒之数,又担心这些丁卒逃亡,便在面上或脖子上、手臂上刺墨字以为凭证。如寨内一喽啰,左颊被刺有“一心事主”四字,许是后又被抓至另一军队,右颊又被刺上“二心亦事主”,观来着实好笑。
可李季方又绝非寻常军卒,他诸般武艺皆通,尤善使槊,善舞陌刀,远非一般军卒所能。只是他为人不苟言笑,嘴实得紧,旁人断难从他嘴里打听出虚实,因而他究竟有何种经历,也成了山寨里一件秘事,无人知晓。
“阿哥,俺也有一番计较。”
却是岑宝不耐寂寞,大人议事,他总要凑过来发表些见解。
周雄不耐烦,拎起一把要将他扔开:“黄口小儿屁话多!”
与往常不同,岑炳制止了周雄,对岑宝道:“说。”
“俺觉得,俺们要帮刘矮子一把,若不然下一个倒霉的,便轮到俺们了……”
“你小子!脑瓜子咋长的?”
岑宝这话直接掉了个头,不去瓜分二寨上的金银珠宝,反倒要帮二寨对付窦黑魁……让周雄几人听得一头雾水。
最终,岑炳下了定论:“小儿之见!”
于这个混乱世道里讨活路,容不下丁点闪失,选择朋友,比选择敌人更重要,也更需慎重。
那刘山砲果值得结交,就先要证明他自己,先凭自己的能耐把窦黑魁等几人打下去,再说后话。如若不然,便不值得相与,更不值得为了他去挡窦黑魁等人的兵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