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了一瞬。
展老爷子的脸色变了:&ldo;这是什么话,你听谁说的?&rdo;
展见星道:&ldo;说的人多了,现在村里还有谁不知道。请祖父告诉我,此事到底真不真。&rdo;
展老爷子犹豫一会,避而不答:&ldo;什么真不真的,你年纪不小了,不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rdo;
田氏脸色变得更厉害,听见展老爷子模棱两可的说辞,她想说什么,悄悄瞥一眼朱成钧‐‐又顿住。
心内挣扎过好几番,终于插话道:&ldo;星哥儿,你看看这个时节,你爷你奶这么大把岁数都还在田地忙活,你和你娘倒好,就在城里享福,连个影子也不见,村里人看到眼里,难怪要嚼点舌根,说你们不孝。&rdo;
展见星看她一眼:&ldo;是村里人说,还是大伯母说?&rdo;
田氏被她堵得瞪了眼:&ldo;你、星哥儿,你就这么顶撞长辈!&rdo;
展见星平了平气:&ldo;大伯母,我和我娘不自己在城里做工养活自己,真要回来,家里的田地禁得起又添上两口人吃饭吗?当初大伯母不就是这么说的,才劝说得祖父祖母同意卖了我娘。&rdo;
这下展老太太听不下去了,板着脸道:&ldo;什么卖!那是替你娘找个人家,叫她下半辈子有个着落。&rdo;
展见星不再说话,只是用冷冷的眼神挨个扫过屋里的每个展家人,而每个人,都假装无意地将她的眼神回避过去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家,谁都心知肚明,是卖媳妇还是嫁媳妇,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何况,根本也没骗得过别人,当初村里多少议论,续娶的媳妇带着儿子千里迢迢地找过来,展家没有一点感念,却要将她改嫁给半瘫的傻子,知道的谁不戳展家的脊梁骨,展家人也是受不住这个舆论压力,才在徐氏求死之后放弃了。
一个人没有良心,那是不能硬逼着他生出来的,展见星早已知晓,不和他们白费这个力气,只道:&ldo;有件事禀与祖父祖母,我参加了今年的县试。&rdo;
展家诸人表情漠然‐‐早都知道了,朱大少爷的前程不就因此坏在了他手里。田氏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ldo;星哥儿,你知道你娘做活辛苦,还非要浪费钱去念什么书,这不孝就算是我说的,又有哪里说错了不成。&rdo;
展见星看也不看她,只向着展老爷子道:&ldo;县衙今日放榜了,蒙县尊朱笔,将我点为了县案首。&rdo;
展老爷子老树根般衰老晦暗的脸耸然一动。
屋里的人属韩氏最没见识,她茫然道:&ldo;县案首是什么?这是中了吗?&rdo;
田氏常偷懒到处逛游说闲话去,倒知道,不但知道,她还知道得很详细,失声道:&ldo;真的假的?星哥儿,那你不已经算秀才了?!&rdo;
展见星淡淡道:&ldo;不敢。大伯母要是劝得祖父祖母同意,去县衙告我一状,那县尊就只有将我黜落了。秀才名下可以优免的粮二石、丁二人,家里自然也不必多想了。&rdo;
&ldo;大哥,都是你,好好的要告起自家人来,我就说不该告!&rdo;
门外响起一声大喝来,原是展大伯和展三叔也下田回来了,展三叔今年三十出头,脸面没甚出奇,独一双眼睛骨碌碌转,转出十分机灵劲来。
说实话,展见星从前都没仔细看过这个三叔的长相,此时不知为何,一看之下,她嘴角一抽,顿时想到了朱成钧之前评价来娣的话。
她忍不住转头瞥了朱成钧一眼‐‐他这是什么嘴?来娣只有一双眼睛像爹,但这一个部位实在太夺目了,叫人无法忽视。
朱成钧对展三叔不感兴趣,见她扭头,无聊地拉了拉她的袍子。
展见星把他的手拍开,往旁边站了一点。
展三叔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热情洋溢地道:&ldo;星哥儿,我就说你早晚有出息,看看,这不就说中了!大哥大嫂就真是不像话了,朱老爷不过出了五十两银子,他们就动了心,帮着外人害自家人,幸亏我和你三婶硬拦着不许,和他们吵了一整夜,不然,这会儿已经叫他们把你害了!&rdo;
韩氏本来没这么厚颜,有丈夫带着,自然也点了头:&ldo;我也说这事不能做,不孝可是大罪,这要是告了,星哥儿一辈子都毁了,一家人,哪来这么大仇怨呢。&rdo;
‐‐其实展老爷子展老太太隔辈去告展见星在法理性上有所不足,但他们可以连徐氏一起告,徐氏这个儿媳是真的没法逃脱。为人子媳生存之艰难,可见一斑了,罗知府深知其中情苦,当初才动了恻隐之心。
田氏急了:&ldo;你两口子什么意思,你们说的那话很好听吗?还不是打着从星哥儿身上捞好处的主意,这时候当着人装什么憨!&rdo;
展三叔打量了展见星一眼‐‐看不出她究竟知道多少,不敢撇得太清,便索性光棍道:&ldo;那我也拦了,我反正没怂恿爹娘干这害人的事去。&rdo;
展大伯作为长房,到底有气度些,脸色阴沉沉地,道:&ldo;不过二石粮,顶得多大用处。&rdo;
展见星与他对视,微微一笑:&ldo;是不多,这点细水长流全家分润的好处,当然比不得能给大堂哥娶媳妇的五十两了‐‐&rdo;
田氏急道:&ldo;你闭嘴!&rdo;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