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真的,我已经决定要好好给她点颜色,花棚旁边就是肥料房,我拖着她就往那里去,混杂的气味直冲鼻子。我一边伸手拿勺子还一边说,正好小爷心情不好,你撞上来给爷解个闷,就放了你。
脑后有风声,一块黑布忽然罩住了我的眼,同时听到有人说,这时候还有心思跟个小厮拌嘴?趁着没人快走!
我一把扯掉黑布,那姑娘和她的帮手都没影了。
我再去看那一畦豆蔻,不知是倒了什么药,根系已经发暗,是严重缺水的表象。这是公子心爱的花,就这么毁了?我恨恨的一拳擂在土地上,更丧气的是,我莫名其妙着了道儿,却连他们的样子都没看清。
但我没想到肥皂剧真的就发生了,所谓的冤家路窄,不过是半日之后。
太阳升起后我独自在屋子里收拾着行李,我没什么可带的,这里的家什都不是我的。最想要的带不走,属于我的不过寥寥。我想一想,该向琳铛儿去告个别,她给我做的几身衣裳我都喜欢。
踏进那个熟悉的院子,我立刻鼻酸眼热,满腹心事全涌上来。这多天,不知不觉已把这当成我的家。但实际上,这里连公子的家都算不上。
琳铛儿正在树下,悠悠闲闲拌着一口小锅,里面是满满的玫瑰花瓣,底下另有一口装了水的锅,我一看就知道,她又在自制香料。奇的是喜姐儿也在她身边,过得一会,就往里头添一点橘梗,蜂蜜。喜姐儿本不用做这些事。
我过去跟她们招呼,HELLO,达令琳,密斯喜。
她俩看我一眼,喜姐儿破天荒的对我笑了一笑,麝奴,来找公子还是来找我们?今天公子有贵客,大概没差使轮得着你。
她好奇怪,口气这么亲热,眼光却奚落的很。琳铛儿瞧她一眼,对我说,麝奴不如来帮我做玫瑰酱,拿这个冲玫瑰露,比宫制的还好呢!
今天来拜访的客人一定很奇怪,我想。不去相国的客厅,却来到公子的书斋。我看到廊下有几个相国的随从也在候命。屋子里笑语殷殷,竟是一房间人,更奇的是还有女客。
我不知怎么,悄悄的去到窗前,踮着脚往里偷看。琳铛似乎叫了我一声,被喜姐儿拉住了。
我一眼便看到她。
没错,就是她。就是那一股不清的香,还有那发亮的眼睛。虽然现在她像个大小姐,可瞒不过我的眼去。
“小丫头,过来吧。别呆着了。”
我回头,琳铛正小声叫我。喜姐儿一下一下旋着锅里的玫瑰汤,也不看我。我似乎明白了她们今日的不对劲是为什么,一个隐约的念头,正在我心中成型。
“麝奴,是你在外头?进来。”公子的声音传出来。“喜儿也来。”
喜姐儿忙应一声,慌不迭去找小丫头拿茶盘。我看看琳铛又看看屋子里,琳铛儿对我努努嘴做个颜色。我终于低着头慢慢捱进去,今天不对劲,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已经觉得身不由己,浑身都没有力气。
公子还是一袭天青色长衫,我看到便心痛又生,唉,我的公子。他脸色晴朗,苍白脸色里竟隐隐泛红,眼中也有神彩。喜姐儿已在领着两个小丫头分茶点,她今天妆饰的格外俏丽,金郁金香色的裙子,裙摆悬起来成个小弧,褙子上缀了小珍珠,我分明看到相国皱起眉头。唉,相国看不得任何人华丽,夫人都一贯朴素,何况是个侍妾。老大人坐在正中,还是家常那一套衣裳,我自从来这府里,就没怎么见过这位老大人换衣服。主客位上是另一位陌生的大人,颌下一部大胡子,笑声很爽朗,他和相国正谈着一些天气,家宅,诗书等等安全又不着边际的废话。我完全无心去听,我心思全在他旁边那位神气活现的大小姐身上。
我站在公子的身后,正对着她,日光正盛,可以容我完完全全看个清楚。
白天看她的模样,端正清秀,但也不甚艳,她随随便便坐着,奇怪的是,一阵香风的喜姐儿却生生的低下去。她的脸不是喜姐儿那样标致的瓜子型,甚至没有琳铛儿工整。是略微圆润,线条满满的两边流下来,到了下巴处,忽然一收紧,就出来一个小小俏俏的稍儿。并且那下巴核儿略翘起,使她本来丰满祥和的椭圆脸凭空出来一股子乖张。眉眼口鼻说不上哪里最别致,双眉弯弯,眼窝是净月般的弧度,使她有点像壁画上的天女,清淡的柔和。唇瓣很饱满,不是平时小姐们爱画成的樱桃型,唇下有一个圆圆凹陷,可以放得进一枚硬币,也因为有这一处凹,便更勾出那个尖下巴的线条,格外的挺翘。这女人的脸好特别,明明像一张好人脸,却因为这个下巴,显得说不出的骄傲。
她穿白色背心,白色襦裙,肩膀不算削,也有一种圆润,同色的丝线刺绣成的花纹浮雕一般微凸,垂下的藕色丝绦,像荷叶上略旧的褶子,尽头吊着一块白玉鱼牌。寻常人家女子不能穿白,她这样若无其事的穿了一身。显摆么?她轻轻接过喜姐儿手中的茶盏,对喜姐儿200瓦灯泡的打量恍若不见。她垂眼看着手中的茶盏,碧色的兔毫,很稀有,她啜了一口,眼光闲闲掠过我,眼中基本是没有我这个人。我心中冷笑,装得倒是不错。就在昨晚,这位千金大小姐曾像个小贼一样蹲在花田里朝花根浇开水,曾被我抓住手掌,曾跟我唇枪舌剑,毫不容让。
“元泽哥哥……”她开口叫公子,我心里一阵抽搐。“难得今日有闲,不如领我们去你的半日园消遣?我早想看看你的豆蔻,瞧瞧比我种的如何。”
“真的呢,”那坐在她旁边的陌生客人立刻附和,“晴初讲的不错,早闻听元泽的花田是这当世数一数二的美景,便领我们去赏玩一番,我们坐了这半天,也有些无聊。”他倒是快人快语。
晴初?晴初!我心里一点看不清的预感,忽然活生生成了实。顿时,心中那一点酸,全变成了苦。我再看她,她也正看着我,四目相对,这次她没有掉开眼,她笃定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