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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祭祀老人星。同时对不同年龄段的老年朋友，分别看赏，譬如年满七十抵达古稀段位的，一律颁发王杖，就便给碗烂糊粥喝。

寿星：兽相貌（2）

所谓王杖，就是长度九尺，顶头有鸠鸟做装饰的拐杖。之所以装饰鸠鸟，据说是因为鸠鸟是不噎之鸟，寄托令老人不噎的良好愿望。七十是古时候约定俗成的退休年龄，期待这个年龄段的老同志们不噎食，表达的是国家领导人爱护子民的细微。

至于鸠鸟是如何成为不噎食形象代言的，典籍里除了咏叹不肯让它吃桑葚外，其他不详。按照描述，所谓鸠鸟，应该就是著名的布谷，以叫声特异而获得知名度，并且因不同方言区域不同人群对其叫声的不同理解，而有获谷、拨谷、搏谷、郭公种种名目，反映的是农业文明时期对物候的深刻印记。而传统医学又认为，该鸟的脚胫骨，还有令人夫妻相爱的独到疗效，假如有对婚姻生活抱持极大热情或者深度疑惑之人，可于五月五日收带身上，并且注意男左女右，各藏一枚，自会有所斩获。

而到玄宗爷的时候，关于寿星身份的确认，已经发生了某些糊涂，譬如前边提到的开元诏书，内中就将老人星和角亢二宿相提并论，混在一起统统当作寿星敬奉，足见盛世的宰相虽然读书，却于有关掌故的脉络，略略迷失了本相，只好笼而统之地堆在一起藏拙。好在寿星佬到底是神仙册上的，秉承的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处世原则，并不因此闹情绪，有供奉总比没供奉好，况且香火旺盛，从朝廷到草民，都哭着喊着给他老人家上供，货源充沛，一时吃不清，也不在乎别个来分口饭吃，总比放馊了丢掉来得绿色和平。

既然是朝野通吃老少咸宜的仙人，不论什么级别的祠堂庙宇，总该有个具体嘴脸通告示人，才方便大家供奉。而这仙人原正叫做老人，所以在画影图形的时候，自然要以老态龙钟的姿态出现了。只是在老态龙钟之外，此佬还被赋予了首级超长脑门肉头的异常禀赋。

似乎在有关长寿的记载中，并未见有脑袋长大奔儿娄肿起的征候，所以该异禀在一般意义上，该是个病态，起码也是骨相脱俗，宛如夷狄的怪相貌。

再去翻检典籍，不料真的有些影响。《南史》上说，某夷狄王爷，身长丈二，头长三尺，自古不死。搞不好当初给寿星佬画肖像时，也做了一番考据，以为此王爷既然命长头也长，不妨就拿来当摹拟的范本，虽然是个异数，也不失为是有案可稽了。

再琢磨，这寿星二字，用拼音输入法键入时，总是和兽行兽性这样动物级别的元素毗连，所以怪相貌乃至兽相貌，或许也是某种必然。英国的人类学家莫里斯，把人就叫做裸猿。仿此，则名列仙籍无疑超人的寿星佬，容貌上有些猿猴以及其他什么野兽的返祖体征，真是再正经不过。这可是从科学的视角提供的铁证呢。

至于寿星佬手里拄的拐杖，自然关联于仲秋时节长官看赏九尺王杖的人文关怀。只是拐杖顶头的装饰，却有些狐疑，究竟是吃饭不噎的鸠鸟，还是本土图腾的龙头或者其他的什么，夹缠不清。这也无怪。连寿星佬的天文归属都难免成为烂帐，何况一根拐杖的局部了。

岳飞元帅的孙子写过一本书，里面讲有北方商人托宫里太监送给孝宗皇上一条通犀腰带，腰带有十三个装饰釦版，每个都雕刻通透，上面有寿星手扶拐杖站立。皇上看了，十分高兴。旁边另外有个太监看见了，便向那商人要常例银子，商人不肯给。于是这公公便向皇上进言道：但凡扶拐杖的寿星，拐杖都要超过脑袋，还得弯曲有致才是。如今这寿星拄的拐杖，却是既直且短，才到身子的一半，恐怕是个不祥的东西。皇上听了，立马招呼人取来察看，果不其然，跟手就退了回去。

想来公公们整天伺候皇上，虽然不是全乎人，却因为挨在身边，难免蒙受皇上信任，所以他们的话，自然是听的。都说阉物惹不得，诚然。那商人终究是北方汉子，直肠子思维，舍不得常例，不肯和气生财，只好卖不出行情了。那位公公，却是个文化人，进谗言做的是透露聪明的偏锋文章，一击奏效，足见知识还是有用处的。

按照写书的小岳爷考证，之前只有本朝太祖爷赵匡胤的时候，吴越国王钱俶上供的礼单上，曾有寿星通犀带出现。揣测起来，正当是此物。未必不是哪位公公当年趁着什么国难打的偏手，辗转到了那汉子手里，奉献皇上，虽然本意在于讨得丰厚回报，却也不失为宫中流失国宝的回归，赎买都是应该的，不料被那讨常例的阉物搅了局。想来该腰带之后免不了一番莫名的流离，下场至今不详，物质文化遗产，就这样遭到了破坏。

所谓通犀，乃是犀牛角的一种，也就是著名的通天犀。据说角中有独特的光芒闪耀，又有丝线一样的白色纹理，从根儿一直贯穿到梢——这便是通天。这样的角当然来自西域，不愧罕物。这样的罕物再细细做上些功夫，连缀成腰带，自然越发的罕物。不然也不配钱王奉献给太祖皇帝了。

转眼太宗即位，钱王将祖宗传下的两浙十三州献给了赵官家，果然累次受封，得了不数见的善终。不过他和赵官家之间，一向修好，不是兵临城下逼宫献降的亡国一路，用历史学家喜欢的话说，为民族统一与和平做出了贡献，善终自是起码的待遇了。至于其中是否有那通犀带上寿星老儿的暗中佑护，则一如那条通犀腰带的下落，不详。

麻姑：暴殄（1）

麻姑的名字有些吊诡。按照《神仙传》的记载，她的年纪刚刚十###，容貌一如所有仙女一样漂亮，甚至非常漂亮。而麻在形容面貌领域，一向专指痘瘢。有痘瘢的面皮，假如痘瘢的程度轻浅，分布情况得当，或许和姿色能够搭界，却绝对不属于漂亮，更遑论非常漂亮。都说麻姑是有名神仙王方平的妹子，于是麻作为姓氏似乎也在排除之列。当然，假如是表妹以及其他什么的妹，就另当别论了。

麻姑最著名的招牌动作，就是手持蟠桃的祝寿工作。早年的人寿保险公司做广告，也习惯拿她画影图形，作为招徕。其实，在对这位漂亮美眉的文字传说中，并没有献寿的具体事迹可供稽查，所以上述招牌动作，颇有些空穴来风捕风捉影的嫌疑。然而风和影既然会被捕捉而来，总该有些道理。

的确有。

在有关那位王神仙的故事里，麻姑妹妹是作为过场人物出现的。且说王神仙身边有一长随，原本是个平民子弟，被老王看出拥有神仙骨相，便设法尸解，催他出道成仙。这天老王本是到该长随家串门的，一番寒暄后，却没来由派人去召呼麻姑。饶那长随，虽是成了仙的不俗神物，且整日贴身老王，却也不知道麻姑是谁。于是，随后便是这位不知如何麻的姑娘史上第一次出场。

一片人马箫鼓声中，麻姑娘终于露面。如前所说，是个不到二十岁姿容娇好的花姑娘，头顶上盘着髻，长发飘飘，一直垂到腰。考虑到正面描写不俗仙物，文字总要左右闪烁，回避敏感部位，所以想来那已经抵达腰肢的长发，其实屁股也是可能覆盖上的，只是不便作为参照物明晃晃标出。麻姑娘穿的衣服，图案色彩都十分绚丽，非锦非绮，却又光芒耀眼，想来就是著名的没缝天衣了。

老王神仙和小麻姑娘见面后，也和凡人一样，不能免俗地摆开宴席，便饭加恳谈。席上的素菜基本以花为主，香气因此弥漫内外。硬菜则是肉干，据说是麒麟脯。都以为神仙心存善念，却原来也是如此残忍：麒麟端得是传说中的神兽，祥瑞之象征，寻常不大多见，该算是濒临灭绝的稀有品种，该当保护才是，不料还是和藏羚羊一样，逃不脱遭受屠宰烹调的下场，终究做了神仙的下酒菜。真真是暴殄天物。

话说回来了，以王神仙麻姑娘这样水准的超凡脱俗的天人，不用麒麟这样寻常看不到的稀缺胴体杀生开荤腥，大约也再找不到更合适身份的菜肴了。天人而消遣天物，终于是般配，因此，暴殄也暴殄得有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