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阑翻身下马,大咧咧冲了进去,那女孩儿抬头,裴阑不禁叹了叹,好一双翦水双瞳,纯净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来!
毋望从柜后走出来,打量这人,嘴角绷紧了,有些恼怒的样子,五官与裴臻有八分像,只比他微黑些,个头也比他矮些,又看见助儿跟着,想来这人是裴府的,只这脸子,倒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毋望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裴阑拱拱手道,“在下裴阑,见过姑娘了。”
助儿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家二爷。”
毋望提衽还了礼,淡淡道,“见过裴二公子。”
裴阑点了头道,“今日前来有个不情之请,请姑娘同我走一遭,家兄病得只剩一口气了,临终要见姑娘一面。”
助儿心里暗叹,到底亲兄弟,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和大爷有一拼?
毋望听了这话如遭电击,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喃喃道,“怎么出了这样的事!”
内堂的六儿见自家姑娘成了这样,斗鸡似的冲出来,扶住毋望扬声喊来张氏,又怒道,“爷们儿家欺负我们姑娘算怎么回事!你也不嫌臊得慌!亏你高头大马地骑着,一点子礼义廉耻都不懂吗!”
张氏忙将侄女儿搂在怀里,一迭声地问,“这是怎么了?亏得我今日没出摊去,竟欺负到家里来了!你是谁家的爷们?六儿,拿擀面杖招呼!”一声令下,六儿跃跃欲试就要往上凑。
裴阑绿了脸,助儿见状忙挡住了大叫,“夫人,我是臻大爷的小厮,你不认得我了?千万别动手,他是我家二爷!”
张氏方定睛瞧了,叫六儿住了手,不解问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毋望抽噎道,“都怨我!那日裴公子来,我话说得急了些,把他气得卧了床,现下……竟要死了!”
张氏一听也乱了方寸,责怪道,“你这孩子,要害死人命吗!如今可怎么办!”
助儿道,“叫姑娘同我们去吧,或许我家大爷见着了姑娘,又活过来了也未可知,姑娘就算救人一命吧,小的给姑娘跪下了。”说着以头杵地,趴着号啕大哭起来。
张氏慌道,“那快些去吧,救人要紧。六儿跟着姑娘一道去,也好有照应。裴公子若好些了就差六儿来回一声,我和你叔叔听信儿的。”
毋望点了头,转身上了抬椅,轿夫十万火急地抬起来就跑,一行人又跑得上气接不着下气,转眼就到了裴府。宅门口早有小丫鬟子等着,见她来了忙往槛菊园里引,进了园子大门,隐隐听着里头有哭声,毋望颤得站都站不住,亏得有六儿扶着,勉强才进了房里。
屋子里点着薰香,穿过几层围幔方来到裴臻的拔步床前,他木然躺着,脸色绯红,才一天,颊也瘦得陷了下去,毋望当下悔得肠子都青了,那日的狠话要了他的命,她是罪魁祸首,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了。
裴阑挥手叫屋里的丫头都出去,低声对毋望道,“姑娘同他说说话,看能不能把他的魂拉回来。”
毋望跪在踏板上轻声呼道,“裴公子,你醒醒,我是春君,我来看你了。”
裴臻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已然是听不见人话了。毋望捂着嘴痛哭,若早知他心思这样重,她那日就不说那些话了,做妾便做妾,也不至于伤了他的性命,如今怎么办,他医术再好也不能自医,只好等死了吗?
“姑娘快别哭了,仔细自己的眼睛。”六儿道,“好像是烧的昏过去了,再叫吧,定能醒的。”
毋望点了头,又柔声道,“裴公子,我来同你赔罪的,你若恼我,骂我句也使得,只求你快些醒吧。”却不论怎么叫,皆是反应全无,毋望呆坐在床边,心里乱作一团,眼角扫去,见他枕头底下露出一块绸子的角来,细看了,竟是头里他硬要去的那方帕子,心下一痛,呢喃道,
“兰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