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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第1页)

① 拉丁语,意为:从深渊到顶点。

① 包绳布,在航海的人的用语里,指一种包缆绳的旧麻布。

迫不及待地需要塞住裂口的东西。

吉里雅特只有他的衣服可用了。

我们还记得,他把他的衣服放在小多佛尔礁凸起的岩石上面晾着。

他去收了回来,放到小船的边沿上。

他拿起他那件油布上衣,跪到水里,把衣服塞进裂口,往外面推那个瘤,这样把里面的水挤光。在油布上衣上面他加上了羊皮,在羊皮上面又加上毛织衬衣,在毛织衬衣上面再加上粗布上衣。全塞进去了。

他身上只有一件衣服,他脱了下来,连同他的裤子,又塞了进去,使填塞物越来越大,也变得结实。这样,填塞的东西填完了,看来够用了。

这些衣服塞到了裂口外面,帆布把它们包住。海水想进来。压迫着这个障碍物,使它在裂口上涨大,并且贴得更牢。这像是一种包在外部的敷料纱布。

在船里,隆起的部分仅有的中心给向后推,在裂口和填塞的衣服四周,帆布形成一个环形软垫,裂口本身的边是不整齐的,越是拉住这个软垫,它也贴得越紧。进水的口子给堵住了。

可是这只是暂时没有事。裂口周围尖起的地方固定住了帆布,也会把帆布戳破,然后海水又会从破洞里进来。吉里雅特在黑暗里甚至没有发觉这一点。这些堵塞的东西不大可能坚持到天亮。吉里雅特又开始另外一种不安了。他感到自己的力气快消失的时候,这种不安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利害。

他又动手清除水,可是他的胳臂再也使不出劲了,几乎很难举起装满水的铲子。他全身赤裸,不住地哆嗦。

吉里雅特觉得末日在向他凶恶地逼近。

他的头脑里想到可能会遇上好运气。也许在大海中会出现一只帆船。一个偶然在多佛尔礁的海面上路过的渔夫也许会来帮助他。绝对需要一个合作者的时刻到了。有一个人和一盏灯,一切便都能得救。两个人干,舱里的水将很容易地排除光。小船只要不进水,不再装超过载重量的水,便会重新向上浮,重新回到原来的吃水线,那个裂口也就出了水面,修补的活也能做起来了。可以立刻用一块船壳板来代替填塞的衣服,用彻底的修理来代理对付裂口的临时办法。不然的话,就得等到天亮,要等整整一夜!该死的延误可能带来灾难。吉里雅特心急如焚。如果侥幸能看到一只船上的舷灯,吉里雅特就可以爬到大多佛尔礁的顶上发出信号。天气很好,风平浪静,背衬着布满星星的天空,一个人动个不停,是很可能被看到的。一个船长,甚至一个小船的船老大,在夜里经过多佛尔礁的海面,都不会不用望远镜对准礁石看的。这是出于小心。

吉里雅特希望有人能看到他。

他爬到那只破船上,抓紧打结绳,然后登上大多佛尔礁。

远到天边也不见一只帆船。没有一盏舷灯。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片荒凉。

不可能出现任何帮助,也不可能保持任何抵抗的能力。

吉里雅特直到现在从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感到束手无策了。

阴暗的命运此刻成了他的主宰。他,以及他的小船,“杜兰德号”的机器,他花费的全部劳动,他得到的全部成就,他的全部勇气,全都沉入了深渊。他不再有搏斗下去的本领了,他变得消极被动。怎么才能阻止潮水再来、海水上涨、黑夜继续呢?这些填塞裂口的衣服是他唯一的依靠。吉里雅特已经筋疲力尽,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才做成这件用来填塞的东西,他无法再使它牢固有力了,它像这个样子就只好让它这个样子吧,命中注定,一切努力都结束了。大海将随意摆布这个仓促做成的贴在进水的口子上的装置。这个没有活动力的障碍物以后会怎么样呢?目前是它在作战,不再是吉里雅特在作战了。是这些破旧的衣服在作战,不再是智力在作战了。只需海浪一冲,就能冲破裂口。要看压力或大或小,关键的问题全在这儿。

一切都会靠两种无意识的力量之间的不自觉的斗争得到解决。从此以后,吉里雅特既不能帮助他的助手,也不能阻止他的敌人。他只是他自己的生或死的旁观者。这个吉里雅特原来是一位天神,现在在最后的一刻,一种没有意识的阻力代替了他的地位。

吉里雅特以往经历过的所有艰苦和忧虑都不能和这一次的相比。

他一到了多佛尔礁,就感觉到受到孤独的包围和侵袭。孤独不仅仅围住他,而且裹住了他。无数的威胁同时向他伸出了拳头。风就在那儿,准备随时刮起;海就在那儿,准备随时咆哮。不可能塞住风这张嘴;不可能拔去海的牙。可是,他曾经搏斗过。他,一个人,和海洋肉搏,和暴风雨扭打。

他还抗击过其它的忧虑和其它的困难。他应付了所有的灾难。他没有工具却得干各种活,没有帮手却得搬动沉重的东西,没有学问却得解决一些难题,没有储存的食物却得吃得喝,没有床也没有房屋却得睡觉。在像悲惨的拷问架①一样的礁石上,他曾经被大自然用各种不同的恶运做为刑具轮番地拷打。大自然高兴的时候是母亲,满意的时候是刽子手。

他战胜过孤独,战胜过饥饿,战胜过口渴,战胜过寒冷,战胜过热病,战胜了重活,战胜了困倦。他遇到过各种障碍联合起来阻拦他前进。在匮乏后面,是自然界的威力;在潮水后面,是暴风雨;在暴风雨后面,是章鱼;在章鱼这个怪物后面,是鬼魂。

最后出现的是凄惨的讽刺。在吉里雅特打算就要胜利地离开的这些礁石上,死去的克吕班刚才笑嘻嘻地对着他望。

鬼魂的冷笑不是平白无故的。吉里雅特觉得自己完蛋了。吉里雅特觉得自己和克吕班一样成了个死人。

寒冬,饥饿,劳累,要拆散的破船,要转装的机器,春秋分时突变的天气,大风,雷电,章鱼,这一切和进水的口子相比都算不上什么。吉里雅特和每个人一样,能够用火抵挡寒冷,用岩礁上的贝壳类动物抵挡饥饿,用雨水抵挡口渴,用技巧和毅力抵挡抢救中的种种困难,用防波堤抵挡潮水和狂风暴雨,用刀抵挡章鱼。可是,要抵挡进水的口子却毫无办法。

① 拷问架,古代的一种刑具,将犯人缚在上面拷打逼供。

暴风雨留下这个不祥的结果和他告别。这是战败者对战胜者的最后的较量,奸诈的刺杀,阴险的攻击。逃遁的暴风雨向身后射出了这支箭,溃逃中又转过身来回击一下。这是深渊中的雅纳克的一击①。

能和暴风雨对抗,可是怎样才能和流进来的海水对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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