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靠近西城的一个街角,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远远的望见一家馆子的掌柜正在打烊,芫荽一路快步上前,对那位正关门的中年男子唤了一声,“成大夫。”
他来的这个地方,正是之前他们兄妹被撵出世和医院无路可走时,投宿过的医馆“宝芝灵”。
成大夫打量了半晌,才认出眼前的这名光鲜亮丽的小伙子是芫荽,不禁有些意外,“你怎么来我这儿了?快进来!”
成大夫将芫荽迎进医馆,麻利的关门落栓。
“成大夫,方便说话吗?”芫荽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担心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成大夫见芫荽脸色肃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边说一边请芫荽落座,“放心,此地就你我二人。”
芫荽一脸踌躇,他不知该怎么开口,却无法忽视心中这份不祥的感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成大夫的声音尽管很轻,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紧张。
芫荽摇摇头,又点点头。
见状,成大夫暗暗心急火燎,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没关系,你想好之后慢慢说。”
沉吟了良久,芫荽才开口缓缓道:“今天晚上,我看到了一副画,但我现那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地图。画的是一棵树,树上的枝桠是龙城大大小小的岔道,不熟悉龙城地形的人就算仔细看也很难现这一点,枝桠上还挂着绿叶和枯叶,树叶所在的地方分明就是标注的一个个地点。来这里之前,我去了通关路、明月路、华南路、金巷子……然后到了这里……”
说完,他去看成大夫,只见对方脸色苍白无比,双唇似乎也在隐隐抖。
成大夫似乎在竭力按捺着激动的情绪,紧声问道:“你说有两种叶子,那你之前去的地方是用绿叶标注的地方还是用黄叶标注的地方?”
芫荽想了想。“除了明月路是黄叶子标注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用绿叶做的标注。”包括这里……
成大夫的双眼蓦地张大,他的双唇剧烈颤抖了一阵,突然抬起双手抓住芫荽的双肩。十指用力的似乎要隔着衣服抠进芫荽的皮肉里。
从成大夫颤抖的瞳仁中,芫荽看到了清晰的惊恐。
“不管你在哪里看到了那副画……一定要得到它,得不到它就一定要毁了它!”成大夫沉声道,“我想你应该有所察觉了,那幅画就是一张地图。树叶标注的地方就是我们革命党在沪市各个大大小小的据点和联络站,绿叶标注的地方是尚没有被敌人现的,枯叶标注的是已经被查封的……如果这幅画落到敌人手里,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成大夫不敢相信到时候会有多少同志接连牺牲,他微微失神了一阵,猛的重振精神,“你是在哪儿看到这幅画的?”
“骆公苑。”
这三个字宛如最致命的魔咒,成大夫听了之后脸上像是弥漫了一层浓浓的死亡气息,灰败得让人望之战栗。他将双手从芫荽的双肩上无力的垂下,绝望的低声呢喃:“偏偏是骆公苑……”
芫荽也觉得头疼。他听说骆公苑是比巡捕房还要戒备森严的地方,只怕他这次出来,不会再有幸去第二次。
不过他不会像成大夫那样悲观,“我想想办法吧……登我拿到画之后交给你还是交给我父亲?”
成大夫脸色又是一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能交给任何人!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旁人——”他脸上闪过一丝愤恨之色,握紧拳头又说,“革命党中出了叛徒,包括你去过的明月路,已经有好几个据点和联络站因为叛徒向敌人告密。我们的同志不得不转移,有的人来不及逃跑,当场被击毙!”
芫荽神情惶恐,“你说……你是说我父亲有可能是叛徒?”
假设这个可能性成立。暂且不论林四海所做对与错,头顶冠上“叛徒”之名,总归不好听。
成大夫郑重其辞:“在真正的叛徒没有找出来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也包括我。”接着低叹一声,“诶。因为党内出了叛徒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我们同志之间很少再有联络,就怕被叛徒知道重要的消息……你拿到画之后,最好是藏起来,把东西放我这里并不安全,我的宝芝灵,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得下去,怕是迟早要被敌人现……”兴许成大夫也知道这个担子落在芫荽一人肩膀上,让他感觉到压力很大,于是他给芫荽支了一招,“如果你没办法,就让你妹妹给你出出主意,我看你妹妹冰雪聪明……”
不等成大夫把话说完,芫荽便虎声虎气的打断他,“不行!”他坚决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香菜牵扯进来!”
成大夫很想告诉芫荽,其实你妹妹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样有离间之嫌的话,他终是没能说出口。况且香菜在“盘尼西林事件”中帮助过他,他不能在恩人背后乱嚼舌根。
芫荽离开宝芝灵后直奔骆公苑,果然没能再进去。无论他找什么样的借口,骆家的佣人都不肯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