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尚处于受惊状态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即便心里有所不满,但皇权在上,他们有不敢违背,只能呼啦啦跪了下来,静等张鲸把旨意宣读出来。
“圣谕:翰林院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二人身为人臣不遵法令,身为学生,不重师长,已无法为百姓之表率,故着即夺去二人之一切官身,即刻驱赶离京!另,群臣及在京士子不得再往张阁老府上搅扰,若有再犯者,以此二人为鉴,定不轻饶。钦此!”张鲸把皇帝的口谕道了出来,随后不等那些官员有进一步的反应,便把袍袖一甩,带着那一干手下施施然地转回宫里去了。
直到他们走后好一阵子,那些官员们才回过神来,赶紧爬起身来,急急赶到两名受刑者跟前查看情况。发现两人身上的伤很是不轻,而且口鼻里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这让众人更是慌张,赶忙叫过早在一边等候的马车,载着二人就往医馆跑去。
同时,不少官员的心里也开始退缩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张居正被夺情继续留在京城已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了,自己等若再反对,下场只怕会和吴赵二人一样。在见识了他们如此凄惨的下场后,众人那想抗争到底的决心已然动摇。
天子之怒,势若雷霆,确实不是他们这些臣下能担当得起的。这一刻,万历在群臣中间终于首次确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如果说这一场廷杖已叫群臣对天子心存敬畏,对反对张居正夺情一事已有所退缩的话,那次日所发生的另一件事,就彻底让这件数日来甚嚣尘上的事情迅速地偃旗息鼓。
因为就在第二天,一道奏疏就被递进了宫里,上面的署名赫然是张居正。这是一道煌煌数千字的奏疏,里面写满了张居正想说的话,既有对去世父亲的追思,也有对几位对他赏识有加的先帝的感激,而最后,才是最叫所有人在意的——张居正决定接受天子夺情的诏书,正式答应留在京城,继续担任内阁首辅一职。
此事一旦传出,本来还气势汹汹,对张居正批判不断,甚至是喊打喊杀的那些官员们瞬间就闭了嘴,反而担心起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了。因为在此之前,他们觉着这次的事情实在很严重,即便是张居正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夺情这样的事情来,如此他们才敢直言顶撞,甚至闹到张府门前。
而现在,当张居正依旧是首辅,依旧手握大权,掌握了京城绝大多数官员的升迁,乃至去留之下,这些官员就没胆子再明着与之作对了。对大明京官们来说,天子还不是最可怕的,内阁首辅和吏部尚书才是,因为他们有绝对的把握能让一个三品以下的官员去职。
本来,张居正还在观望,还想着用一种比较平和的手段来度过这段有些艰难的时候,再等风声没那么紧了,自己才重新回内阁不迟。
但不断发生在他府内外的事情,却叫张居正改变了想法。尤其是受到吴赵两个学生的刺激,更使他铁了心要以强硬到叫人不敢反对的姿态重新站出来。既然那些官员不肯接受自己和平的手段,那就以威压之!
一场廷杖,一封奏疏,让这场夺情风波迅速平息了下去,但这种强行压下众人反对声音的作法当真是长久之策么?
对此,杨震显然是有自己看法的。当得知最终是这么个结局后,他笑了,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无论是朝臣还是张居正,甚至皇帝的反应,这一回尽在他的掌控之内。
“他张居正这一回确实靠着自身强大的威信和势力使得满朝官员再不敢对此有任何议论之声。但是,这种作法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百官口中不说,但心里对他必然是极度不屑的,他多年来辛苦所建立的良好口碑,也会因此而彻底坍塌。即便现在他张居正依然是内阁首辅,依然权倾天下,但已不再毫无破绽。
“接下来,只要我们能找出他新的问题,那些潜藏起爪牙来的敌人们,就会如见了血的豺狼一般扑过去,把他彻底撕碎吞噬。所以你们根本不必感到丧气,因为这一回,我们离把张居正斗倒已经很近了。”当看到手下兄弟们一脸颓丧的模样后,杨震如此说道。
众人这才稍稍打起了些精神来,但内心深处,对此却依旧没有多少把握。
杨震见状,只是嘿嘿一笑:“你们等着吧,很快的,新的好戏又将上演!”
第七百二十三章 棘手的差事(上)
在经过近一个月的纷争吵闹之后,九月底,张居正夺情一事终于彻底平息,不单是朝廷里,就是民间,也少有人对此公然发表看法。谁都知道,张阁老已铁了心要顶着骂名继续留在京城了,这时候再敢揪着这事不放,就是在跟自己过不不去了。
就因为这次的事情,已有两名年轻的翰林被当众廷杖并驱逐出京,他们离开时,甚至都没有官员敢去相送。另外,还有不少之前在此事上跳得挺欢的科道言官也在随后被人找了不是的地方狠狠参了几本。至于这到底是出自什么人的意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就不用说破了。
正因官场上如此打击,使得民间那些士子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不少曾去过张府门前吵闹的举子,在知道这一切后,没有丝毫犹豫便离开了京城。他们很清楚,一旦被人拿住,自己辛苦得来的功名可就彻底完了,那还不如暂且离京,等事情彻底过去之后再回来呢。
于是,北京城终于消停了,再也听不到那些夸夸其谈的议论,就是接下来张居正竟然连父亲的丧礼都未曾赶去,只在京城的家中遥祭了一番这种举动,也再没有引起太多人的争论。毕竟,他连夺情这样的事情都敢做出来了,这种回乡虚应其事的做法办与不办已没有太大区别。
当然,在这种平静之下到底潜藏了多少暗流汹涌,有多少人只是慑于张居正的威势暂且没有发作,正在静候他露出破绽,好一并清算,就是张阁老自己也是说不清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次的强硬作法会带来无穷的后患,更清楚连父亲的丧礼自己都无法赶去江陵参加主持更是大不孝的表现,以后必然又会被人当成攻讦自己的证据,甚至在青史之上也留下难以抹去的一笔。但朝中局势已容不得他再磨蹭了,更容不得他辗转数千里,耗费几个月时间来去一趟江陵,那就索性由着那些家伙私下里嘀咕去吧。
光是张居正闭门不出,对政事几乎不问的这一个月时间里,内阁方面就已堆积了无数公务,再加上此时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秋收之后,各地的各种税收都将陆续运到京城,其中数目之繁杂,大小事务之多,可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而张居正作为这些事情总体上的管理之人,自然更抽不开身了。
因为之前的耽搁,这些事情都堆到了一块儿,让张居正和手下可用之人都有些忙不过来了,无奈之下,只好从其他衙门调来可以胜任的官员作为帮手,而这其中,杨晨就被张阁老率先点中了。
几年前那场洪灾之后,杨晨率人抗洪和随后安顿灾民的种种作法还是深得张居正肯定的,让他觉着这确实是个干实事,有能力的人。所以当这一回需要用人时,杨晨便立刻被他从工部衙门给调到了手下听用。
这一来,可就苦了杨晨了。之前因为接连的大雨,他总是提心吊胆的,得时刻防备着大雨会使河水暴涨,甚至因此闹出水灾来,日日都在外奔波着,两个月下来都没怎么歇息。
本来眼看着汛期过去,这天也终于晴朗下来可以歇息上一段日子了。可没想到才几日工夫,内阁的一纸文书就又将他给调了过去,接下来又是繁重得能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琐碎公务。他又得每日里起早贪黑地办事,连个打盹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与他相比,作为兄弟的杨震可就要悠闲得多了。
现在锦衣卫的一切都已上了轨道,各方面的事情都有兄弟主管,他只需要拿准了大方向,就完全可以做个甩手掌柜。而且如今朝廷之内,也没有出现太多的争斗,天子也无意对哪些臣子下手,所以锦衣卫除了日常的监察之外,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