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众人匆匆而去,杨晨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无论是后悔还是埋怨都没有任何用处,只有面对和解决问题,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现在他已把该干的都干了,接下来,他只能祈祷,祈祷这老天不要再下雨了,不然县城即便不被不断上升的江水吞没,也必然因为百姓们的慌乱而乱作一团。
“郦承纲……”杨晨眼中闪烁着愤恨的目光,看着外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天空,口中轻轻地说着话儿:“之前你之所为固然恶劣,但我或许还不会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你家如何。但今日,你所做的一切已太过分了。只要我杨晨还在诸暨县令的位置上,就一定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无论接下来有多艰难,我都要把你郦家连根拔起!”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即便知道张家是如何陷害自己入狱的,宣闯又在背后干了些什么,杨晨都没有如今日般感到愤怒。这一次,郦家的所作所为已彻底突破了他的底线,那么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就将是来自于他杨晨杨县令的全面反扑!
此刻,阴郁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诸暨县城上方天空终于有一轮红日慢慢升起。
阳光,总在风雨后才会显得格外明媚!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抗灾(下)
当县衙方向传出阵阵鼓声时,郦承纲和郦承缙兄弟二人正站在宅子中最高的三层小楼的顶层远远眺望着城外。
虽然因为此刻天色尚暗,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可郦承纲却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外,脸上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半晌后,他才回头看向自己兄弟:“这次的钱总算没有白花,于丁他们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郦承缙也附合似地一笑:“这回可够我们的杨县令喝一壶的。别的且不说他,光是江堤决口这一件事情,他这个当县令的责任就不小。”
“决堤只是小事,他一个两榜出身的进士县令还扛得下来,毕竟我朝官员也分三六九等,像他这样的正途官员,便是闹出问题来也不会被朝廷怪责太多。但接下来城中缺粮,就不是他区区一个县令能解决得了了。一旦城中百姓,以及接下来可能进城的灾民断了炊,即便他杨晨在民间名声再好,也无济于事。”说着,郦承纲的脸上便闪过了阴狠的神色。
这段时日里,他郦家着实被县衙欺得不善。自他懂事以来,郦家还从未在诸暨县里吃过这么大亏呢。正因咽不下这一口恶气,他才会不管全县百姓的安危,悍然命人掘堤倒灌县城。
听他提起这点,郦承缙便有些不解,甚至带着一丝不安地道:“大哥,我只是有一点很是奇怪,那常平仓到底是谁帮我们烧了的?之前我也想过几种办法,但都难以成事,能干成这事的人,本领可着实不小哪。”事实与杨晨他们所想却有着出入,原来放火烧了常平仓的竟不是郦家的人。
郦承纲此时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事确实有些奇怪,连我们都办不成的事情,竟叫别人办成了。但这事只对我们有利,我们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呢?以杨晨的行事风格,自然会得罪其他人,总也有人按捺不住,想出手报复。”
“大哥你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我总有些不安。现在县衙里的人已明确知道是我们在与他们为敌,要是他们把这两件事情都算到我们头上,我们岂不是代人受过?”郦承缙很有些不甘地道。
“那又如何?他杨县令无凭无据的,难道还能因为怀疑我们而对我们不利不成?”郦承纲很是不屑地哼了声:“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县衙的人连眼前这关过着都难,更别提追究我们了。”
“大哥……这话虽然不错,但我总觉得似乎是有人在算计利用我们与县衙间的矛盾……我们不可不作提防哪。”郦承缙还是略带不安地道。
郦承纲听了,眉头再次略略一紧,但随之又是一松:“即便如此,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先把杨晨赶出去才是正经,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干了这事,又是不是在利用咱们,那得等今后再说了。”
说着,他突然一顿,又用很是严肃的语调道:“叫人都准备好了,很快,我们就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好,我会安排好一切的。”郦承缙见兄长是这么个态度,便也没有再坚持己见,点头后,匆匆下楼而去。
此刻,天边已有一缕阳光从云层间穿过,照在郦承纲的脸上,显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叫人怎么都看不明白。
幸好,诸暨百姓早已习惯了浦阳江闹灾的情况发生。虽然以往像这次般出现堤坝决塌还是很少见的,但他们依然能够慌而不乱,很及时地进行自救。
而在县衙诸多人手分头安抚和救助之下,一些没来得及自救以及慌了神的百姓也得以摆脱危险。
尤其是当头顶的太阳升起,向他们照射出万道光芒时,众百姓心中最大的担忧也随之消解。至少天不再下雨,那冲破堤坝后灌进城来的江水退去应该也不会太久。
不过在安抚下人心之后,县衙里的人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因为他们心中很明白,真正的考验和难题还未来呢。
这场突如其来的水灾对诸暨县城固然有些冲击,但影响终究有限。只要人们足够镇定,官府及时安抚,至少在眼前不会闹出太大乱子来。可对没有城墙保护的乡野间的百姓来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那完全是一场灭顶之灾。
杨晨在中午确信城中已然无恙后,便登上了城头,向四下眺望起来。越看之下,他的心里就越是抽紧。往日通往各处的官道小道都已成为一片泽国,良田也罢,湖畈也好,此刻尽皆被连成一片的水域所吞没。现在朝外看去,目所能及的,就是白洋洋的一大片。
“附近乡镇都已被这一场决堤而毁,那些百姓的家园只怕……”赵邦甫站在他的身后,用满是痛惜的声音缓声道。
杨晨慢慢地头:“只不知那些百姓能否逃过这一劫?”说到这儿,他突然看向蒋充:“蒋主簿,现在我们能集出多少条船来?”
“大人的意思是……要派人驾船营救百姓?”蒋充一下就猜到了杨晨问这话的意思。
杨晨正色道:“不错。既然我们是县中官员,那么无论是县城里的百姓还是外面的百姓都是我们的子民,都当一视同仁。岂能不顾那些身处水深火热中的受难百姓呢?”
“下官这就去调派船只,我们诸暨县虽不如绍兴府城般河道纵横,船只密集,但找出几十条大小船只来应该还不是什么问题。”蒋充此刻已完全站在了杨晨这边,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拖延,赶紧回头下楼去准备了。
倒是赵邦甫此刻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想劝说杨晨什么。杨晨也看到了他的为难,便勉强一笑:“赵县丞可是想劝我莫要这么做?”
“正是……非是下官不肯救助那些乡野间的百姓,但以如今城中情势来看,实在不适宜把他们接进县城里来。”赵邦甫很有些为难地道,同时目光瞥向城南,那儿正是被烧成废墟的常平仓所在的位置。
杨晨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城中粮食明显不够,若是再让更多的百姓进入,只怕情况会更加的糟糕。而且,他们要面对的还有郦家的威胁,一旦百姓吃不饱饭而叫人有可趁之机,杨晨这个县令要面对的压力可就更大了。
但杨晨依然不为所动,神色坚毅地道:“我知道赵县丞你这么说是为了我好,但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