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旒云道:“好,我就算你有一万两——”她转头命那太监:“把这些无价之宝统统搬到户部的银库里去,将一万两银子支出来。”
“啊?这可使不得!”户部官员和太监同时惊呼。
玉旒云道:“怎么使不得?奇珍异宝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不如变成钱来用。而户部的银子又暂时只是在那里摆着,换成珠宝也是一样的。你们速速去把这件事办妥,明天之前我就要见到现银——另外,把惠民药局、各个育婴堂,各个善堂的管事人都给我叫来。我也有事要交代他们做。”
户部官员和太监面面相觑,看玉旒云丝毫也不给争辩的余地,只得应声各自退去,孙非也领命去传诏惠民药局等处的管事。一时间,太极殿上静悄悄的只剩下了玉、石二人。一国之金銮殿竟然能冷清到这地步,倒也值得感叹。
不过玉旒云只是负着手,踱到了那龙椅跟前,拿脚先轻轻地踢了两下,接着才坐了上去,便嘿嘿一笑,道:“这么不舒服的一张椅子,郑国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竟然为它打破了头。要坐上去有这么难吗?来,梦泉,你也试试!”
看她这样漫不经心地坐上龙椅,虽然仿佛游戏一般,但举手投足俨然有傲视一方的威严,石梦泉已经为之一愣。这时,听玉旒云竟叫自己也去坐,他赶忙摆手:“这……这怎么可以……”
玉旒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刀剑可以一起挨,难道一张破椅子还不能一起坐的?”说时已经不容分说地把石梦泉拉了过去又按到了龙椅上:“怎样?比起你自己家里的椅子硬得多了吧?”
石梦泉这才明白什么叫“如坐针毡”,赶紧站了起来,不自在地笑了笑道:“要说家里的椅子,我倒也记不得是什么感觉了。”
果然!算算他们离开西京也有大半年了。玉旒云因笑道:“江阳已经拿了下来,局势一稳定,你就回去坐个够吧!就怕——”就怕西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回去之后能不能坐得安稳还是个问题!庆澜帝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消息?
然而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去担心那些没法改变的事也是无用。这一点玉、石二人都明白,就不把话挑明。石梦泉换了个话题,道:“你要那一万两银子是想分发给惠民药局和那些善堂么?”
玉旒云点点头:“我们能够拿下郑国完全不是依靠兵强马壮,靠的是一路赈灾救济,没有打垮郑国的军队就先得着了郑国的民心。他们是冲着这一条才打开城门来迎接我们,我们怎能叫他们失望?”
“我还以为你是赈灾赈出瘾来了。”石梦泉道,“能够这样拿下郑国虽然辛苦却也值得,我想这有利于长治久安吧?如果将来都这样……”
“你才赈灾赈出瘾来了呢!”玉旒云打断他,“将来——将来还有哪个国家?你想要用这种法子去攻打楚国么?楚国土地广袤,人口众多。程亦风如果烧掉半个楚国,就算是把我们一年的漕粮运过去,也不够吃的。他把你饿个半死,然后又教唆些土匪强盗跟你打游击……”
“程亦风是不会放火烧城的。”石梦泉摇头道,“我觉得以他的为人来说,假如遇到我们放火烧城他都会尽量带着老百姓逃走,哪怕是自己没的吃,他也会给老百姓留一口饭。”
“那敢情好!”玉旒云笑道,“我就放火烧掉半个楚国,给他程亦风来个焦土战术,我……”说到这里,她忽然咬了舌头似的:“我……我说着玩儿的。”
石梦泉知道靖杨之后她已经“杯弓蛇影”。两人之前既已说好要开诚布公,于是就不再顾虑,笑道:“我知道。”
玉旒云也笑了笑:“咱们的目的是要占领楚国,又不是要毁掉楚国——不知道楚国皇帝的宫里有些什么宝贝,他们户部又有多少银两,够不够用来做战后重建的?”
石梦泉还想不到那么长远:“要说战后重建——我看郑国这里已经够棘手的了。南线已然如此,北线经过战乱还不知是何情况。”
“那是未来总督的事。”玉旒云道,“顾长风一定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况且南线我们已经帮他收拾了不少,就看北线了——北线有什么破坏,都是刘子飞这老小子干的好事。顾长风参人可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到时候够刘子飞受的,哈哈!”
“说到刘子飞……”石梦泉不禁皱起了眉头来,“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来到江阳?”
刘子飞其实在次日就来到了江阳。他这一路上虽然处处遇到抵抗,但是郑军是各方诸侯的乌合之众,基本不堪一击,除了耽误了许多时间外,人员倒没有大伤亡。他觉得自己这仗打得还算漂亮,兴致勃勃地冲到了江阳城下,打算用千军万马之势吓破守军的胆子,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将城拿下,就可坐下来等着玉旒云,欣赏欣赏这黄毛丫头恼火的神情,并顺便教训她一句:年轻人,不是让你跟着到北线来做我的后援吗?你偏偏要自己在南线打。碰钉子了吧?没关系,遇到点挫折是好事,好好学着吧。
正是这种洋洋得意的情绪使他看到江阳城楼上樾军旗帜时疑心是自己花了眼,再仔细一看,正中一面黑底绣金的大旗可不正是玉旒云的么。他不禁又惊又气,转身怒冲冲对郭罡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他们被洪水困住了么?”
郭罡只耸了耸肩:“将军,老朽是个谋士,可不是神仙。他们应该是被水困住的,怎么会……”
刘子飞恨恨道:“早知道就不花时间跟乔日新这老匹夫周旋了,现在被他跑了,又耽误了时间——”
“将军,”郭罡打断刘子飞的牢骚,“世上若有‘早知道’,乞丐都当了皇帝。到这光景,既然已经被人抢了先,就该想想接下来如何应付,光慨叹有什么用?”
刘子飞当然理会得:“依你看要怎么处置?”
郭罡拈了拈胡须:“将军也说要‘依我看’,当然要先进城去看一看才知道了!”
刘子飞觉得他这是句废话,好像存心说来气自己似的,但是也不敢发作。一路作战,他发觉郭罡这人的确有些鬼才——虽然郑军的确不堪,但若不是郭罡处处有奇思妙计,恐怕还得多纠缠些时日,今日还到不了江阳呢——若是让玉旒云尽得城中的各种珍宝回去献给庆澜帝,自己岂不是亏大了?他便把心里的怨气压了压,下令开进江阳城。
城上这时负责防务的是卢进的手下,一早注意到他了,立刻通知卢进,这健锐营督尉就带着一队亲兵迎出城来:“刘将军,辛苦辛苦!”
刘子飞鼻孔朝天“哼”了一声算是招呼,径自打马入城。后面赵酋、陈灏则早就惦记着战友了,纷纷上来问长问短。两边各自的经历岂是几句话能够说完的?卢进道:“先去见了玉将军,回头再慢慢聊!”由于城中已经有健锐、步军和神弩三营官兵,无法再容纳前锋和骁骑两营,赵、陈二人即命令士兵就地扎营休息,他们则跟着卢进来到城中。
这时候玉旒云正在郑国皇帝的御书房里召见惠民药局和善堂的管事。卢进在自己出城迎接之时就已经往皇宫里传了消息,所以玉旒云早就晓得刘子飞来了。但她偏偏就装做无暇理会的样子,任刘子飞闯进了门来也仿佛没看见。直到刘子飞气呼呼地咳嗽了一声,她才略抬了抬头:“啊,刘将军到了?待我把银子分好就来听你汇报。”语气是这样的轻描淡写,好像刘子飞不过是来她家里闲聊一般,但又偏偏用上了“汇报”这个字眼,上下级之分不言而喻,刘子飞气得差点儿跳了起来:“你——”
郭罡在一旁拉住了,轻声劝道:“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跟她生气有什么用?要找准要害,定能把她也气得跳起来。”
刘子飞将信将疑,不过知道玉旒云一向刻薄,若只和她斗气,恐怕自己先被气死,于是就问郭罡道:“你看要害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