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弓箭手是仰攻,吐蕃兵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还有城垛的保护,所以压制能力极其有限。反观吐蕃弓箭手居高临下,朝着毫无庇护的城下唐军施射便显得随意和得心应手了许多。在密集的箭雨攒射之下,攻城唐军大量的伤亡。
这本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但凡攻城之军往往都是死伤数量较多的一方,若在平时,王忠嗣也并不在意。但问题是,现在唐军的数量本就不多,每死一人,双方的实力的天平便越发的倾斜,最后会轰然崩溃。王忠嗣明白这一点,好在先前的猛烈压制取得了成效,护城河上已经搭起了数十条道路。于是王忠嗣立刻下令,发动全面攻城作战。
一时间呐喊声响彻战场,士兵们抬着云梯,头上顶着圆盾朝城下冲锋,越过吐蕃兵的死亡箭雨冲到城墙之下的死角,便可有效的避免被弓箭射杀。城头的吐蕃兵虽然能射箭,但他们无法从齐胸的垛口处探身向下射箭,那岂非等于将自己置身于城下弓箭手的目标之下。但这时候虽然弓箭效用不大,办法却是有的是。往城下丢石块檑木,浇热油,扔沙袋都是阻止攻城的好办法。准备充足的吐蕃守军雨点般的将城墙上预备好的滚木礌石往下砸。城下惨叫连天,血流成河,情状惨不忍睹。
攻城战仅仅进行了一个时辰,唐军的死伤便已逾七千人,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攀升。每一时刻都有很多唐军士兵倒下,有的永远将热血洒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更多的则拖着残肢断臂往回爬,哭喊着希望能得到救助。
唐军阵前,王忠嗣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看着自己的兵马遭受屠戮,他很很想下令停止攻城,但是他不能。
李光弼带着一队骑兵从侧面雪原飞驰而来,气喘吁吁的来到王忠嗣的面前。王忠嗣眼中带着期待的光芒高声问道:“董延光开始攻城了么?”
李光弼啐了口吐沫,脸色煞白,沉声道:“大帅,卑职绕到城南,未见一兵一卒。以目前的天气,可看出十里之地,更何况是五万大军?但卑职没看到董延光的影子。”
王忠嗣面色惨白,皱眉道:“这个狗东西在搞什么鬼?居然违背计划销声匿迹,这是将我们陷入险地了。难道董延光竟然是故意致我们于死地不成?”
李光弼皱眉道:“大帅,那恐也不至于,也许是他路上耽搁了时间尚未赶到。我们攻城攻的早了。这下可好,阴差阳错了。狗杂种攻城大事都敢拖延,事后必要参奏他,以军法处置他。”
王忠嗣尚未说话但见前方指挥攻城的哥舒翰策马飞驰而来,见面便叫道:“大帅,兄弟们死伤惨重,南边董延光为何还不攻城?”
王忠嗣叹了口气道:“恐怕等不到他们了。”
哥舒翰惊诧道:“什么?怎么回事?”
李光弼将自己刚刚前去探查的情形说了一遍,哥舒翰在马上破口大骂不休。
“大帅,这可被那狗杂种给坑了,这还如何攻城?我们连城头都攻不上去,兄弟们被死死的压制在城下遭受屠戮,大帅,卑职建议立刻停止攻城,等待董延光的消息。”哥舒翰大声道。
王忠嗣道:“但不攻破城池,我们又能如何?军中无粮,还能驻扎于此么?回去的路上也无粮食,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但这么攻也攻不下啊。吐蕃人尚没摸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马,一旦知道我们只有五万人,他们还不反守为攻,正面于我们交战么?到时候我们想撤也撤不了了。照卑职看,杀了军中的骡马充饥,反正也不用他们拉车了。再不成便杀了战马吃肉,总之熬也要熬到董延光到来才能攻城,否则便是白白的送命。”
王忠嗣皱眉道:“城是没法攻了,但退却也没法退。下令停止攻城,准备同吐蕃兵马决一死战吧。”
“大帅是说,吐蕃人会出城决战?”李光弼道。
“不至于吧,吐蕃人有这么大胆子?”哥舒翰叫道。
王忠嗣叹了口气道:“你们也是独当一面的将领了,怎还不懂这个道理。昨日我大军前来时天色昏暗,吐蕃人摸不清我们有多少兵马。我所以才下令清晨猛攻城池,配合董延光的兵马一举拿下此城。但现在董延光不至,而我大军全部兵力被对方一览无余,你们还以为吐蕃人会轻易的放我们离开么?”
哥舒翰和李光弼均神色恻然,王忠嗣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当和董延光前后夹攻的计划出了纰漏时,吐蕃人知道面前的唐军数量比自己的兵力少,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唐军攻城他们固然求之不得,攻城作战杀伤对手要轻松的多。唐军若不攻城,他们也会主动求战。
“快去传令停止攻城吧。这时候只能赌一赌运气了。可惜这是在戈壁上,否则倒是可以用疑兵之计。但这里一览无余,连埋伏之处都没有,吐蕃人是不会害怕的。只希望吐蕃领军主帅是个胆小之辈,否则决战必难避免。”王忠嗣沉声道。
哥舒翰立刻下达了停止攻城的命令,攻城的士兵如释重负,潮水般的退了下来,留下了遍地的尸体和在雪地你挣扎呻吟的受伤士兵。
王忠嗣料事如神,但这一次是他最不愿自己料事准确的一回,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的判断能除了错。然而,事实却证明他的判断力依旧一如既往的准确。
唐军喘息未定之时,但听石堡城中号角长鸣,嗡嗡的回声回荡在雪原之上。片刻后,石堡城北城门洞开,一队队的吐蕃骑兵和骆驼骑兵如洪流一般涌出城来,不紧不慢的在北门外排成阵型。数万骑兵铺天盖地,像是一块巨大的毡毯铺在斑驳的雪地之中。
哥舒翰和李光弼心中惊惧不已,他们都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大帅的判断是错误的,但事实证明大帅说的完全正确。吐蕃人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立刻出城正面开战了。
王忠嗣坐在马上沉声开口道:“取我的兵刃来,今日和吐蕃人决一死战。为我大唐效忠,杀敌立功的机会到了。”
一名亲卫将王忠嗣的兵刃递上,那是一柄长枪。王忠嗣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兵器亲自杀敌了,看来他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打算。
哥舒翰低声对李光弼道:“光弼,这一战凶多吉少,待会你带着大帅立刻撤退,我领军断后,一定要确保大帅安全撤离。”
李光弼点点头道:“我也正是这么想,但我断后,你护着大帅走。”
哥舒翰嘿嘿笑道:“光弼,这一次我可不听你的,打仗我比你在行。我的大砍刀下无一合之将。再说了,你可莫以为我是自寻死路,我会活着回去的。”
李光弼张张口没说出话来,只微微拱手道:“那便依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还要和你喝酒呢。和你喝酒最对味。”
哥舒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