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呵呵笑道:“看来你我是想到一起了。我接到军情禀报的时候心里边想到了这个问题。陛下在成都,朝廷在成都立足,安禄山的叛军为何多此一举派兵进攻陇右道?他大可直接挺进蜀地,直逼成都。只要攻下成都,岂非大事既定?”
王源点头道:“是的,直取成都乃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无论外围多少兵力,最终他都是要打到成都的。二十万大军扑向陇右,显然是舍近求远之举。”
高仙芝道:“可不可以这么想,是道路不畅的原因导致他们不得不从陇右进攻?”
王源摇头笑道:“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入蜀难,入陇右便容易么?秦岭大山横亘南北,虽然在入剑南的途中更有巴山横亘,但相较行军而言,难度其实相当。他的攻城器械和辎重物资若是穿不过巴山之间的栈道,那么也同样无法在陇右以东的秦岭山谷故道之中行进。这其中恐怕另有缘故。”
“你觉得是什么缘故?”高仙芝点头问道。
王源道:“或许我们是想多了,或许叛军就打算先攻陇右,再南下攻击成都。但我觉得,安禄山和史思明都是领军多年的将领,不至于见识如此浅薄。如果排除这种可能的话,那么原因可能只有一个。”
高仙芝微笑道:“咱们再各自再写一张纸,看看你我认为的原因是否相同。”
王源笑着答应,两人各自取了一张纸飞快的写下了几个字,两张纸合在一起时,纸上的字迹竟然一模一样都是四个大字:调虎离山。
两人再次相视大笑,均生惺惺相惜之感。
“此事有待求证,我想史思明定是放了个烟雾。弹,而我们的斥候兵中招了。如果那前往陇右的并非是二十万主力兵马的话,那我们很有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王源道。
“我同意,所以明日我将立刻回陇右,弄清楚叛军的情报是否属实。然我担心时间上会来不及。就算正如我们所料的那般,那也要耽搁几天时间,我担心叛军会突然出现在通州合州城下。”
“兄长不用担心,暂且无需合兵,陇右道六万兵马兄长统帅防御庆州宁州一带。而剑南道的十万兵马便暂时留在通州一线。”
“然如此一来,若咱们判断有误的话,压力便大了。叛军主力攻击任何一面,压力都相当的大。”
“你那边的压力要大一些,若果真是二十万主力叛军进攻陇右道的话,你的六万兵马绝难抵挡。所以,一旦这种情形发生,我希望兄长立刻放弃宁州庆州,收缩至陇州一带,我会带兵驰援的。但我相信这种情形出现的可能极低,更有可能是叛军主力出现在巴山之西通州城下。”王源沉声道。
“那你的压力也不小,到时候我是否需要举兵来援?”高仙芝道。
王源摇头道:“不用,通州一线的州府城池经过加固,再说那里都是山岭之地,便于我伏击叛军。而兄长要做的便是击溃佯动陇右的叛军,因为他们的人数一定不多。击溃他们,挺进长安,才是釜底抽薪围魏救赵之策。就算你赶来救援。其实我们的兵力还是劣势。但若你能逼近长安,史思明必回兵去救,那形势便大大的逆转。”
“好一个围魏救赵,好,便这么定了。我在北,你在南。看看他们从何处冒头。”高仙芝呵呵笑道。
王源正要说话,便听廊下高墨颜的声音响起道:“夫君,阿兄,你们在里边么?”
高仙芝呵呵笑道:“女大不中留,这么会功夫都离不开了。”说罢扬声叫道:“在书房。”
房门推开,高墨颜捧着一只点心盒子进来,笑道:“二郎早晨没吃什么东西,午间又要喝酒,怕他伤身。所以我拿了点心让他垫垫胃。”
高仙芝笑道:“怎地变得如此贴心了?平日在家时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有了丈夫便将阿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高墨颜跺脚嗔道:“阿兄说的什么话?哪有对你不关心?你瞧,特意拿了你爱吃的松子饼来,你还这般取笑我。”
高仙芝哈哈大笑,拿起一只松子饼放入口中大嚼。之后又跟高墨颜说些要相夫教子尊敬王府上下人等,做个贤惠的女子之类的话。高墨颜连连点头,王源在旁就着茶水嚼着点心,心思却早飞到了局势上,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即将到来的大战之事,显得心不在焉。
第七六一章 块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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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发动进攻的消息让偏安一隅的朝廷再次人心惶惶,经历了数月的颠沛和动荡之后,好不容易在成都落下脚来,各项事务也正步入正轨蒸蒸日上,朝廷官员们也正逐渐安心下来的时候,这个消息不啻于惊雷在头顶炸响,炸碎了很多人的安逸梦。
在成都这一个多月以来,很多逃到这里的贵胄高官们几乎已经忘了眼前的危局,他们已经开始将长安的那一套作风带到了成都。成都的街头也充斥着宝马香车,风月场所也人满为患。宴饮频繁,歌舞升平,吟诗作赋,附庸风雅。颇有一番‘直把杭州作汴州’‘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意思。当这个消息一公布,顿时这些人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很多人跑到玄宗面前去询问朝廷的对策,玄宗自己都六神无主,又岂能给他们安慰?
三月二十日清晨,王源新婚的第三日,玄宗召集王源和高仙芝以及韦见素、房琯等朝中重臣在散花楼商议对策。说是商议,其实是问计于王源和高仙芝。因为眼下的局势,只能靠这两人之力了。
王源本打算私下里跟玄宗禀报此事,但玄宗执意召见,王源也不得不和高仙芝去散花楼见驾,为此本来今日上午便要动身的高仙芝不得不推迟了前往陇右的行程。
散花楼一层大厅之中,临时布置的临朝之所中,玄宗面带愁容,韦见素和房琯也是眉头紧皱,显然他们都已经慌了神了。王源其实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这些人都如惊弓之鸟一般,特别是玄宗,在经历不起一次另外的逃离了。如果这一次被叛军攻陷剑南陇右之地,怕是要跑到安西才能立足了。堂堂大唐皇帝若最后沦落到安西之地,很大的可能是失去中原江山,成为安西周边的西域小国的一员,那恐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特别是这个房琯,他的神情不仅仅是忧虑,还带着一种不善。最近王源经常在房琯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特别是看到自己的时候,房琯都是这种好像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不还一般的死鱼表情。王源对此其实并不太在意,想来或许是这段时间自己拒绝了房琯的一些提议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