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章晗有了身子,凭着皇帝当初金口玉言的那么一句安胎,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的应酬都不用再去参加。就算是那些上门探望的,她也只是拣熟络的如淄王妃张茹,亦或是嘉兴公主这样的见上一面,其他来客都一一谢绝了。现如今王凌当家,她自然更几乎什么都不用管,这一天用过午饭后让人送了张琪主仆出去,她忍不住就歪在那儿想起了心事。
顾振的性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想当初武宁侯顾长风下狱,顾家危难到了那个份上,他却还想着对张琪和她兼收并蓄,乃至于太夫人痛下决断,用一个换一个,再加上她用了那么一招,于是一门两侯的顾家方才保住了一头,而威宁侯爵位也不过是暂时停袭,并未真正革爵。所以,要说顾振那么一个只会嘴上说说的纨绔会立下什么功劳,不是她看死了人,她是决计不信的!
而若是如她早先和陈善昭说起时,两人那近乎相同的判断是真的,这一次顾振的归来,十有也是太子在背后使力。尽管顾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才,可毕竟一个顾字摆在那里,又是长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透过其把顾氏一门都拉过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晗轻轻呢喃了一句,心里却想着赵王特意派出信使带密信来给陈善昭,为什么着意提到那样一件已经有些久远的事。就因为一个韩国公舒全,舒氏满门受累,之后更是牵连到勋贵当中的大清洗,继而舒氏族人在辽东拉起叛旗,又是一番耗费无数的大战。而这些当中,理应有什么秘辛。而且,除夕赐宴时皇帝听闻有人敲登闻鼓后留血书自尽后那样激烈的反应,兴许也是与此有关。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眼皮就耷拉了下来。
“世子妃,世子妃。”
听到耳畔的轻唤,章晗立时睁开了眼睛。当看见面前的人是秋韵时,她又瞥了一眼窗外。见外头日光甚好,显见尚未到太阳落山时分,陈善昭也不可能这么早回来,她便开口问道:“是外头有事?”
“是郡王爷刚刚从东宫回来,带回来八个宫人。”
怎么又是这一套?
章晗本能地想起韩王夫妇之间闹的别扭。顾抒的母亲胡夫人在其婚后愣是熬过了那个冬天,尽管顾抒惦记着母亲,但韩王就藩也就被皇帝推迟了一个月。之前二月里刚刚上的路。她是不曾再见过顾抒,然而听嘉兴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这一对夫妻之间的状况并没有太大进展。尽管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人,但决计是梗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尽管陈善睿说是小叔子,但章晗对其了解不深,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如同韩王那样从东宫讨人的角色。正因为如此,她在皱了皱眉之后就说道:“不要拐弯抹角,直接说!”
“是。”秋韵连忙应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听说是太子殿下奉旨考较诸位皇孙的学问文章。因为世子爷在古今通集库,所以便免了考。郡王爷在大比之中名列前茅。得了好些赏赐,这两个宫人说是宫中拨下来王府听用的。据说,从前亲王大婚,宫中都是拨宫人二十在王府伺候,当初那些人几乎都被赵王殿下和王妃带去了北边。如今王府中正当年的侍婢世子妃也是知道的,矮子里拔高子也挑不出几个,像咱们梧桐苑,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两个洒扫的小丫头,就再也没有了。这是前两年大选的时候挑进宫的。如今宫中嫔妃不多,用不着这许多人。所以太子妃请示过三位娘娘,选出百多个赐给了各家王府,连公主府也是每府四人。”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让人挑不出理来——一来避免了宫人幽闭宫中不见天日,二来也是为了各府补一些使令女子,三来也是名正言顺地安插眼线。毕竟,人既然进来了。总能慢慢打探到该打探的消息。至于若是中间有什么秀色可餐的,哪家府里的主子荤素不忌收了进来,那自然便更加圆满了。
章晗听着听着便哂然一笑。而秋韵顿了一顿,又轻声说道:“听说郡王爷把人带了回来就全都交给了郡王妃,自己又带着亲卫到演武场去了。”
这才是正理,陈善睿可不傻,这才新婚多久,怎会随便对不明根底的女人上心?
“你既然这么着急过来禀报,可是因为郡王妃把人都分派好了?”
“是,郡王妃把人一分为二,四个在鹏翼馆,四个送来咱们梧桐苑。只是……”秋韵说着便忍不住皱了皱眉,“鹏翼馆那四个都是瞧着本分老实的,可咱们这儿的四个刚带去见过沈姑姑和单妈妈,或妩媚或清秀,其中一个谈吐还有些文雅,听说读过书,本要考六宫局女官的。”
后宫之中,如顾淑妃这样的便是出自将门,其他类似出身的也有两三个,此外还有平定四方时收进宫的,而登基之后新进的嫔妃也不少,但高位妃嫔更是只有敬妃一个而已。这么多年开枝散叶,皇子足有三十多个,偌大的后宫自然嫔妃众多。如此一来,使令的宫女自然就更不少,前后三次大选,每次都有足足数百人。前一次采选便是在三年前,倘若这些真是采选留下的宫人,就是最年轻的,也应当有十七八了。
外头既然有沈姑姑和单妈妈分派,章晗并没有起心召见她们,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都叫做什么?”
“前头三个都没有服侍过贵人,一个叫银屏,一个叫金珠,还有个叫瑞喜。至于那个读过书的,似乎是叫xi儿?”
章晗闻言顿时一愣,本能地问道:“哪个xi字?”
“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奴婢去问问。”
见章晗没有阻止,秋韵自然立时快步出去。而章晗虽仍是靠在那儿不动,心里却忍不住转过了一个个念头。很快,秋韵就重新进了屋来,屈膝行礼后就上前低声说道:“奴婢问过了,沈姑姑说是熙,熙熙攘攘的那个熙字,之前还特意问过,结果她不卑不亢地说,熙者,光明也。因而沈姑姑印象深刻,见她十指如青葱,分明是没做过活的,还问过她曾经在哪当差,她说是文华殿。因为咱们这院子里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所以沈姑姑和单妈妈商量之后,会针线的两个送了针线房,这个熙儿和另外一个则是调去了东边的景安堂。”
文华殿……熙儿……
当晚间陈善昭踏着满天星斗回来的时候,一进梧桐苑的上房,他就喜滋滋地直奔西次间,本待想再体味一下作为父亲的快乐,指望着孩子在章晗腹中动一动让他好好感觉感觉,可谁料一进屋子,他就只看到迎面一本书飞了过来。尽管他动作敏捷脑袋一偏出手一捞,稳稳当当将那本书抄在了手中,可章晗那少见的态度仍然让他有些意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怎么,可是今天的反应大了些?还是孩子闹你了?”
“咱们家的宝宝倒是安生得很。”章晗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随即慢吞吞地问道,“敢问世子爷,您可还记得文华殿的一位熙儿姑娘?”
听到这么一句话,陈善昭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即突然大笑了起来。坐在锦墩上的他却还不是光笑,一面笑一面极其夸张地用手咚咚咚捶着床板。而章晗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惫懒的家伙笑得前仰后合,直到最后陈善昭渐渐笑不动了,她才重重哼了一声。
“陈善昭,我就知道是你捣鬼!怎么太子妃偏把和你之前给孩子起的名字读着一模一样的人给送来了!”
“哎呀,我不过是那一次去东宫给人求情的时候在那儿宿了一晚上,结果无意中说了一句梦话,结果让太子九叔给惦记上了么?”陈善昭很是无辜地一摊手道,“也真是难为了太子九叔,居然真的能在宫里把这么个人扒拉出来,而且还正好是我从前常常出入的文华殿。”
惹上这么一个家伙,还真是太子倒霉!
章晗顿时给气乐了,当即嗔道:“既然说是梦话,你还能记这么清楚!”
“为夫别的本事没有,但挨着枕头就睡觉,睡熟了就说梦话,这本事却是满天下无人能及。”陈善昭轻轻扬了扬眉,这才把手放在了章晗的腹部,轻声说道,“所以,既然说过的梦话,我当然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自打那一次去东宫后,不算除夕夜的意外,你想想咱们过了几个月太平日子,这梦话说出去自然是合算的。”
原来这种事还能用合算不合算来说!
尽管之前听着那个有些违和的名字,再加上人出自文华殿又读书知礼,章晗的心里就已经有几分嘀咕,可此时此刻真的从陈善昭口中确认了,她在好笑之外,自然体味出了他那点细腻思量。轻轻按着陈善昭那触摸着自己小腹的手,她沉吟片刻,方才把今天凝香透露的顾振兴许可能回来的消息对他说了。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陈善昭挑了挑眉,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凛然寒意。
“看来,别人是双管齐下啊……只看皇爷爷之前那高兴盼望的样子,谁都知道,你这孩子如果平安落地,不但是重孙当中第一人,而且恐怕更会关系深远。毋庸置疑,都是冲着你来的!既然如此,这事儿你不用管,我自然不会一味辜负别人的好意了!”
ps:今天还是就这一章了,叹气,昨儿个表姐乔迁,今天另一家孩子周岁……下一章,levep的顾振就该回来了!反派也会升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