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不会再见面的了。
可他还想和她再说说话。
那天他支开了病房里的所有人,只身一人虚弱地坐在病房桌子前,清晨的第一抹阳光落在那张白纸上,他瘦骨嶙峋的手几乎拿不住笔,林赴年试了好几次,最后落在白纸上的字歪歪丢丢,那是他死前的最后绝笔。
他的信只写了一半,鼻子里就开始不停地冒血,血迹滴滴答答砸在了白纸上,在那天晚上,林赴年再次被推进抢救室抢救。
他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到了生命极限。胃癌晚期,他吃不下任何东西,连水都困难,全靠输液吊着半条命。
他总在强撑着,也终于到了不用再等的那一天。
那晚凌晨,他被抢救了回来,被戴上氧气罩,继续苟延残喘。
那已经不是林织他们经历的第一次抢救了,林织身心疲惫地坐在病房里,直到林赴年情况稳定,他开口劝着她回去休息。
“这里有受夜班的护士在,我出不了事,姐,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明天”他看着林织眼下疲惫的黑眼圈,语气一顿:“明天你记得去给我买份小馄饨,就我们小时候总去的那家。”
他嘴边憧憬着明天,林织最后被他劝动,她这阵子的确很累,累的沾床就能睡着,就她现在这样,也照顾不好林赴年,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睡会,醒了就给你买馄饨来。”她站起身,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头,看着瘦削的他,眼角掉出眼泪来。
林赴年没有回答她。
只是见着她的背影渐渐离开病房。
他才艰难地坐起身,扶着自己脸上的氧气罩,在微弱的月光下,努力够着那封自己写好了的信。
他用力伸长着手,手指在空中不停颤抖。
窗内玻璃上反光出他的样子,林赴年盯着那样的自己愣了愣。
枯瘦如柴的身体,连医院的病号服都撑不起来,他早就瘦的不像样了,蜡黄的皮肤,病态到惨白的脸色,颧骨两边深深凹陷了下去,眼睛布满红血丝,凸出又突兀。
他苦笑着,原来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八年病的匆匆,早已经把他磋磨的不像样了。
幸好,这会,他终于可以不用再硬撑着了。
林赴年盯着玻璃前的自己,倏然想起了什么。
一手扶着自己的氧气罩,另外一只手慢慢覆上了自己的眉间。
他循着摸着自己眉骨上的那道疤,用指腹轻轻磨搓着,
这是他为了救谈礼留下来了,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疤痕了。
在寂静的病房里,他双眼茫然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陡然冲着窗外轻声喃喃了一句。
“如果有下辈子,你能循着找到这道疤来找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