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讷讷点了点头,我面上一白,转身便往回走去。漠歌忙跟上来道:“王妃,你不要生气。”
我停住脚步,望着他因着急而有些泛红的脸庞,一双乌墨墨的眸子定定地瞧着我,不由动了衷肠,幽幽诘问:“我生什么气?”
他小心地觑我面色,“那些乌帐,王爷从来不去的。”见我不作言语,忙又咬牙直如赌咒一般,“真的不去的。”
我眼见他那拼命解释的模样,登时忍不住轻笑出声,扭了脸去用衣袖掩了脸,好一会才忍住了笑意。“瞧你紧张的,漠歌,王爷去没去过,你又怎么知晓地那么通透?”我忍不住起了戏谑之意,“难道你成日便守在那里看着么?”
我原不过顽笑一句,未料他却登时惶急了起来,一叠声道:“我、我可没有去过!”
我见他着了急,深觉再要戏谑他亦实在是不太厚道,而拓跋朔是否去过那里,倒也实实不在我的烦恼范畴。虽然正值风华之年,然而他却并不像一般纨绔子弟多蓄内宠,即便是在我尚未嫁过来之前,依稀也便只得杳娘与那个什么岚姬二人。及至后来岚姬被杳娘诬猝,他成日忙于军营之事,再未纳妾,外人瞧着不明以为是杳娘专宠,而事实不过是他无心于此罢了。他本非重欲之人,而身为皇室贵胄,必然自矜身份,又怎会为一时纵欲与营妓厮混?我见他一发着急,似乎急于在我面前表这清白,忍不住笑道:“漠歌,你替王爷说话我倒能够理解,只是你自己的这一番辩白却叫我生生摸不着头绪了。”我走了几步,忽然茅塞顿开,喜道,“啊,是了,你可是瞧上了我身边那两个伶俐的丫头,所以才如此紧张要在此事上辩白自清?那么你便直说罢,是妆晨还是绣夜?你若诚心,我未必不能许你。”
他一呆,呼呼地呵出一大片白雾,“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见他辩白,心下只当他必是羞赧,正要再戏谑几句,却突然听到操练场附近一阵骚动,只片刻功夫,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便汹涌而来。
漠歌一惊,忙道:“我马上护送王妃回帐!”
我一摆手,疾走几步已瞧见操练场的兵马有条不紊地列队而出,而其间玄铁盔甲附体,赭红色披风加身,□一皮毛色胜雪的神驹的伟岸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夫君拓跋朔。只见他纵马掠到列队之前,一排盾牌手形如半月在他座下神驹前站定,他仰首望着大营外山道上突然掀起的一阵疾风,铮铮马蹄声如嘈,扬起阵阵雪舞。
我心下大惊,“漠歌,可是犬戎来袭?!”
漠歌亦仔细观望了番,略略踯躅道:“似乎、似乎不是犬戎。”
说话间,拓跋朔已挽起沉弓,拉如满月,箭头凝如冷电,稳稳瞄向了那漫天雪舞。心脏狂跳起来,只觉步履虚浮不稳,漠歌忙上前扶住了我,再抬头时那一枝铁箭已挟着凛冽的风势闪电般破空而出,只眨眼间便没入雪雾,跟着嗤得一声钝响伴随着尖利的一声呼喊,那领头的马蓦地扬起前蹄嘶喊起来,跟着便见马上之人翻落了下去。
来势汹汹的大片人马忽然停住了,混乱起来,嘈嘈声不绝于耳。
“擒贼先擒王。”我眼见他一击得胜,心下亦欢喜不已。只见那乌墨墨一片军马嘎然而止,为首的几个人更是纷纷下马,团团围绕在那中间之人身边。
我不顾漠歌的阻拦向操练场跑去。那壁厢来人的行头已经瞧得清楚了,却不是犬戎铁骑一贯的黑衣战袍。我正纳闷,却听得耳边漠歌惊道:“高、高句丽!”
第二十六章 琼窗春断双蛾皴(下)
我大惊,只见那壁厢一名士兵竟连声叫喊了几句,而后独自一人向军营跑来。拓跋朔自列队中纵马而出,那士兵近前行了一礼,大声讲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言语,却见拓跋朔一挥手,他身侧一队骑兵便纵马向场外跑去。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那队骑兵回来了,连带着还带回一个红袍人,由于相隔甚远我瞧不分明,只依稀见那红袍人身量颇为娇小,肩胛上一支乌沉沉的箭矢,人已软瘫着,似乎晕厥了。拓跋朔挥手示意将那红袍人带走,而那红袍人的人马则在场外自行扎营。
一场战祸,似乎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我心下诧异,眼见得原已列队布阵的士兵已有条不紊的各自散开,自行操练开了,拓跋朔也下了马转身欲走,忙跻身进去,清唤了声:“王爷!”
他猛回头,眼见我居然跑进操练场,面色大变,疾步走到我身前拉住我道:“宓儿,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漠歌忙退到一侧。我伸手攀上他的手臂,生铁的护腕登时沁地我手心一阵冷凉。我念及刚才的事,我忍不住好奇道:“那些人,是高句丽的军队?”
他点头,一脸云淡风轻,我想起方才那中箭之人,心下更觉狐疑,“王爷射伤了他们的主帅,为何他们竟还如此乖觉,难道是前来投诚?”
他蹙眉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宓儿,你先回去,我稍后再去看你。”他说着扭头冲着漠歌,“先送王妃回去。”
“是。”漠歌应道。我不便逆了他的意思,只得先行回了大帐。不过半柱香时间他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脸阴霾之色。我见他不快,忙小心道:“王爷何事烦恼?”
他蹙眉道:“如今我大漠与犬戎交战已是众所周之,当此草木皆兵之际,这公主居然带兵进入我骁骑营辖地,实在是自找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