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衡即使到了油尽灯枯,也依旧将他的凶恶和暴戾展现得一览无余。
那股强大的戾气着实把萧宇吓了一跳,他抬起的腿又赶忙退了回去,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十步之外”。
萧宇正感到惴惴不安,就听到龙榻上突然传来了萧玉衡的笑声,那笑声中伴着咳嗽,倒不让人觉得可怕,却给人一种恶作剧的意味。
萧宇早就忘了司内官教给他的宫廷礼仪,甚至都忘了下跪,像一个粗鄙的乡下村夫那样张口就问:
“那你说,我该站到哪里?”
龙榻上的年轻皇帝又咳嗽了两声,刚刚的精气神随着那两声咳嗽又都暗淡了下去。
萧玉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见皇帝体力不支,便来到床头,让年轻皇帝把半边身子靠在她的怀里。
萧玉衡这时候有些像个小孩儿,他指了指萧宇说道:“阿姊,你看他那样子,他又在装了。”
萧玉婉淡然一笑,她怜爱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牵强,眼眸瞥向了萧宇,却一字未说。
见萧宇像块木头立在原地不说话,年轻皇帝又对他的阿姊说道:“上次见朕时,他也是这么一副德性,朕还以为他是真傻,那次让他蒙骗过关了。其实他并不傻,他只是根本就不把朕放在眼里罢了!”
萧宇想要辩解,年轻皇帝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对他的阿姊说道:“你看他,见了朕不仅要踏进十步之内,还不给朕下跪。”
直到听到这里,萧宇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赶忙跪了下去。
年轻皇帝这才笑了,他不为别的,只为萧宇能给他下跪而笑。
“朕之前跟阿姊说什么来着,这萧宇的骨头比他父王要硬,阿姊这会儿见到了吧,骨头再硬的人,也得给朕跪下。”
“陛下乃是九五至尊,贵为天子,万民见了天子岂有不跪之礼?”
“你又在诓我了,若真是天子,那我还会死吗?”
萧玉婉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她通红的眼圈中带着担忧,只是不知道他是在担忧皇帝,还是在担忧跪着的那位世子。
萧玉衡轻轻叹口气,对着萧宇说道:“堂弟,朕有预感,朕的大限将至了。朕没有妃子,也没有儿女,除了阿姊之外,平辈当中最近的也只有你和淮南王了,朕若归天,没话跟先皇说,但趁着还没走,想和你们说说话……”
萧宇依旧跪着,默不作声。
年轻皇帝皱皱眉:“你不想和朕说些什么吗?好听的话,实话,假话,哪怕有怨言骂朕的话,今日都恕你无罪……”
萧宇匍匐在地:“臣无话可说……”
萧玉衡沉默了片刻,他看上去有些失落:“是因为你害怕朕,所以你跟朕才无话可说吗?”
萧宇不回答,依旧匍匐不起。
“不,你不怕朕,在朕见过的所有人中,你是最不怕朕的那个,你过去都打过朕!”
见萧宇依旧没有反应,萧玉衡不禁叹了口气,挪动了一下身体,恰好看到了萧玉婉那张绝美的容颜,只有这张脸才能让他心安。
年轻皇帝喃喃道:“除了阿姊之外,朕就只有一个人了,朕这才明白什么叫孤家寡人。”
萧玉婉听到了他的声音,纠正道:“陛下不是孤家寡人,是天子。”
“阿姊就别安慰朕了。”萧玉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