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发红瞳的青年单手执剑,剑尖明晃晃地悬在张青岚胸口上方,逐渐靠近着底下人族的胸膛。
张青岚身上脏污破旧的衣料被锋利雪白的长剑尖端抵得向下凹陷,刺痛随着对方的动作逐渐扩散开,激得即将陷入混沌的神思被迫清醒过来。
此时外界的声音于他而言已然嘈杂不清,叫人听不真切。张青岚缓慢垂首,看到胸口前的长剑折射出朝阳的亮白光晕,只觉得晃得自己双眸生疼。
动作万分僵硬地抬起右手,张青岚勉力擦干净嘴角的血痕,强撑着抬眸,朝眼前的一团模糊人影哑声问道:“你是谁?”
敖定波听到面前之人沙哑粗砺的嗓音,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故作凶狠地龇了龇牙,露出嘴里两枚尖利犬齿:“怎么?不过区区百年,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那陌生青年冷笑几声,低头看着面前浑身狼狈的人族,眼底满是愤恨敌意。
将赤晶长剑收回至掌心,青年周身灵力涌动,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很快便开始幻化,逐渐褪为普通的乌黑。原本凌厉的眉眼削去几分硬朗,变得更加柔和,鬓边的龙鳞蜕化,变为人族一般的光洁皮肤——
期间张青岚半靠坐在树干前颇为吃力地闭了闭眼,眼前景象从模糊变得清晰,直到对方额前的龙角湮没于空气之中,他这才彻底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张青岚在看清的一瞬间,心脏便如同系上一颗巨石,瞳孔紧缩,一时无言。
半晌之后方才从无边际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薄唇紧抿,沉声道:“是你。”
敖定波见他一副脸色惨白的模样,眼底冷光一闪而过:“三百年了。”
话锋一转,敖定波咬牙愤恨道:"你已经害过我大哥一次,为什么直到如今还不愿放过他?"
张青岚闻言睫羽轻颤,片刻之前才割腕放血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微不可察地往回勾了勾:"我没……"
“还敢狡辩!”敖定波一双竖瞳隐隐染上几分龙形时候的赤红:“我方才分明探查过,大哥现在灵力全失,龙筋更是受这山中大阵所伤,一时半会无法恢复。”
“况且他本不应出烨城半步,”青年说到激动之处,甚至无法维持化形,满头红发无风自动,期间冒着噼啪火星,意有所指道:“若不是被奸人所惑,如今又怎会和你一同出现在这深山老林之间?”
敖定波目光如刀,想起方才被医师带走时候昏迷不醒的大哥,愤恨地望着张青岚那张苍白面庞。
他这次能够赶来,还要多亏手下的兵将探寻线报得力,将“东海龙王离开烨城,一路南下”之事及时上报,这才给了自己及时反应的机会。
敖定波晓得那天地道法睚眦必报的脾性和自家大哥如今所剩无几的功力,这才匆忙离开南海,一路找寻,终于赶在那阴毒阵法大成之前将敖战从中救出来。
天知道敖定波在残阵废墟力看见那张熟悉又叫他厌恶的脸的时候,心里的火气烧得有多旺盛。
“若不是几年来南海俗务太多,缠得本王脱不开身,几年未曾探望过大哥”敖定波半蹲下身来,凌厉视线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族:“怎又会给你趁虚而入的机会?”
张青岚缓缓垂下睫羽,本就苍白的脸颊此时更是血色褪尽,声音轻得近乎于呢喃:“我说过,我并未存过甚么暗害东海龙王的心思,此事实属意外。”
敖定波眼尾余光撇过已然碎裂成齑粉的巨石,闻言冷笑,只当张青岚在狡辩:“大哥不记得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可我还记得。”
面对敖定波的控诉,张青岚神色淡淡,亦不做争论。
“这法阵阴狠至极,专为炼化精怪异兽,用整座山的灵气为基底,不就是为了将真龙置于死地?”敖定波把那法阵悉数归结在张青岚头上,瞳仁之中暗芒闪烁明灭:“你们人族向来喜欢铲除异己,别当我还像以前那样好骗。”
张青岚无力同他争辩,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却没再说什么,而是低下头,默默闭上双眼。
“虽然不知道你这次还要耍什么手段,”敖定波年轻的一张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神色:“总归不会让你再得逞的。”
说完,年轻的南海龙王便招了招手,命令底下的兵将将厚重枷锁套在张青岚身上:
“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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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定波于囚牢前负手而立,走廊上的夜明珠在深海之中泛着幽幽荧光,映亮四周不停翻滚动荡的海水。
回到龙宫里的南海龙王幻化为半龙半人的模样,额前的赤红龙角重新显露,周身覆盖着同样颜色的光洁鳞片,一双血红竖瞳泛着晦暗不明的光。
眼前的囚牢处于海底的最深处,常年无光,囚禁于其中的大多数是伤害生灵无数的凶恶精怪。
被迫服下避水珠的人族青年此时正昏睡于海底的软沙之上,一副浑然不知外面牢笼荆棘满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