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复几回,赤龙醉眼朦胧的一张长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傻气的笑来。
龙身游走,在沙滩上刺溜刺溜地滑来滑去,敖定波从中得了趣,微张的龙嘴里也“刺溜”出来一连串哼哼唧唧的笑声。
好在今日是腊八,夜里又风狂浪大,再没人同他一般缺心眼来这海边撒欢寻乐,不然即便是能忍住不被巨硕真龙吓破胆子,也必定要被敖定波的胡言乱语弄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晚来风急,片刻后便瞧见那空荡荡的海滩上红光一闪,稀里糊涂化作人形的赤龙在猛地一顿胡天胡地后终于舍得消停,扶着礁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胸中浊气一清,神思也因此获得了片刻的清明。
略施法术,敖定波清理掉自己身上以及周围弄出来的秽物,抬头发现连月亮都快成了三个,这时方才后知后觉,他大概是真的喝醉了。
头晕目眩之余,耳边更是嗡鸣一片,似乎有谁在低语……
“蠢货。”
……
……??
……!!!
敖定波猛然睁大双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满脸惊诧——
淡色月华之下,看到的是白衣白发的少年人,淡粉双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还有一点面对真龙时本能的畏惧。
冬日的夜晚寒凉,将佟苓的一头白白发吹得凌乱,面容模糊不清。
他手里握着一柄生了锈的长剑,不晓得是从哪个破烂堆里翻出来的,剑刃上散碎地布着几个缺口,剑把早就没了踪影,将鹿妖掌心划出豁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珠。
敖定波冷不丁地被他吓一跳,酒已然醒了大半。当即做出来十分的防御姿态,脸上原本因为微醺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笑意也瞬间没了踪影。
他一个闪身便掐住佟苓脖颈,将人轻松提离地面,冷声道:“自投罗网?”
被扼住咽喉的少年似乎毫无反抗之意,他面色苍白呼吸变得嘶哑急促了些,随后将长剑松手,轻易便落在敖定波脚边。
敖定波警惕打量四周,加重掐在佟苓颈项上的力道,沉声问:“那秃驴呢?怎么,你主子没随你一同过来?”
佟苓喘息着,忍住挣扎的本能,咬牙哑声道:“……他,不在这里。”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或者,让敖战动……手,也行。”只不过话音刚落,原本掐在他颈边的手指便当即一松。
敖定波面上已无半点醉意,看着跪坐在沙堆上大口喘。息着的鹿妖,弯腰拾起那柄长剑。
青年低头瞥了一眼手中铁剑上沾着的鹿妖血,冲着面前形容狼狈的少年轻嗤一声,大开嘲讽:“让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现在好了吧,被人赶出来,临了什么也没捞着,到底还不是弃子一颗?”
好似被人戳中死穴一般,佟苓原本无波无澜的伪装当即被敖定波这一番话撕开了个大口子,眼眶立刻漫上了一抹红,不管不顾地站起身,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同敖定波搏命——
可惜还未走几步,便被男人一指头戳得停在原地,再进不得。
佟苓眼泪流得很凶,嘴里的小尖牙在夜色中格外明显,没了先前那种志得意满的精气神,咬牙切齿道:“是啊我就是被他赶出来了,怎么样?你要羞辱我?那不直接动手,取我性命来得干净。”
敖定波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对方风尘仆仆,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发尾乱糟糟地打着结,双颊清瘦得可怕,一看便知道是个独自在外流浪已久的小可怜。
敖定波:“……啧。”
佟苓吱哇乱叫地喊够了,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死死咬着下唇不说话,跟他寻常那副阴郁又诡异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过也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敖定波才能轻易从他身上看出来一点少年人的气性来。
他随手提溜起来佟苓的后衣领,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不料白光一闪,手里捏着的玩意儿便从人形变成了一头雪白幼鹿。
白鹿皮毛入手手感柔软温热,还掺了一点细沙,淡色的鹿眼中泪光点点,扑簌簌地落下来,砸在男人的脚面上,有一点细微的重量。
敖定波擤了擤鼻子,在心里叹一口气。
或许是冬夜的海边太冷,亦或者是春日醒的后劲太大……总之,他给自己随便扯了个差点连自己也搪塞不过去的理由,不顾佟苓的惊恐挣扎,将幼鹿整个儿揣进了棉袄子里。
一脚踹开了挡在面前的生锈长剑,敖定波迈步低头,挑着眉梢凶巴巴道:
“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