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山而聚,乱石青苔满,望之有崖悬空,潮湿阴暗转角处,谓之贫奴窟。
药庐内。
繁阴盖阳火,百味遮血腥。
血液盈盆,其面沸腾,血泡漂浮翻滚炸裂。
灌血完毕,药师满是心疼,一个箭步冲来,将止血草嚼碎,敷在苏幕遮手腕伤处。
苏幕遮则摸着后脑勺,一如既往的只知嘿嘿憨笑,而后照往常一般,拄着拐木讷离去。
此刻,一双昏暗老眼,正凝望着傻奴皮骨相连的消瘦背影。
药师攥着从怀中掏出的褐色兽皮古卷,眸中精光倏忽沉积于瞳,摸着自己鬓边白发呢喃道:
“待他血液流干,便好将他皮肉骨骼也炼制成宝丹,延年益寿。”
离药庐西北方十来里之距,便是贫奴窟,苏幕遮与众多奴隶皆是混居于此。
“又能见到阿姐了。”走出药庐后,苏幕遮直奔贫民窟而去,不愿耽搁一分。
他阿姐仅长他九岁,可他从小便是由他阿姐拉扯大,他们相依为命,是彼此黑暗生活中唯一的光。
可惜,在五年前,他阿姐突染恶疾,两腿瘫痪,足不能行。
于是,部落交代给她的任务,也只有针线缝补的活计勉强可做,余者皆由苏幕遮代替完成。
在这公羊部落,有无数个傻奴,却只有一个苏幕遮,独属于他阿姐一人的苏幕遮。
他头上所戴的帽子,是她阿姐熬夜亲手编织的,在她阿姐的家乡,这种帽子便叫苏幕遮,意为遮风挡雨。
雪地上,脚印深深。
拐角处,土寨屹立。
苏幕遮突然驻足,停在屋外,脑袋寻声侧望,面露艳羡。
算算脚程,他知道他应当是到了部落的庠序,他每次路过这,若有闲暇,总会在此多停留片刻。
庠序,部落子弟修武之所,亦是燃起他冰冻之心的一缕热魂。
曾经,凭借超然的武道天赋,他以一介奴隶身份跻身其中,成为诸弟子追赶的对象。
不料,造化弄人。
如今,他仍常常蹲伏在院外,假借清扫落叶之故,听武师阐述武道,以及述说外面大千世界的趣闻轶事。
枯黄落叶飘落帽檐。
苏幕遮惊醒,他知道,他该调转方向了。
庠序左端数里,方才是贫奴窟。
短短数里,隔断的是天上与地狱。
苏幕遮吐出一口浊气,抛去脑中杂绪,脸上的惆怅也随之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一成不变的憨笑。
沿途,残花败叶掩埋于霜雪之下,簌簌寒风撬动旧茅陈梁。
不知何起,苏幕遮心中凭空生出一丝强烈的不详预感,宛若铁链紧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种不安持续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莫非……是阿姐出事了不成?”
苏幕遮不安之心愈演愈烈,外界再凌冽的寒风亦难消减半点忐忑。
苏幕遮索性扔掉木拐,拖着残腿,艰难的加快步伐。
额间珠汗频滴,两股间颤颤巍巍,至时方停。
一间漏洞残破的矮木门,其旁立着一块一尺来高的“奴”字石墩,其后是乱石随意堆砌的座座石窟。
这便是贫民窟,虽潮湿阴暗,但也勉强可遮挡风雨,可惜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却难以御寒。
窟内响动不止,奴隶们各安其份,机械般的做着部落安排的重任,或许,热汗是他们抵御严寒最有效的方式。
三尺褴门寄游魂,一尊奴碑镇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