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扇在头顶闷闷地转动着,如同黑鹰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永远保持着一个枯燥的节奏。
张胜盯着电扇,左手还搂着沉睡的何雨嘉。黄昏的尼亚拉,余晖从百叶窗淡淡地洒进来。这是整个城市最好的酒店,却还是那么残破不堪。赤身裸体的何雨嘉跟一只猫咪一样蜷缩在他的臂膀,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害怕他突然消失一样。
张胜点着一根万宝路,抽了一口。他的思绪仿佛凝固了,右手搭在何雨嘉光滑细腻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何雨嘉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这个可怜的女孩承受了太多的担心和恐惧……
张胜没有告诉她自己现在的真实身份。
他不想失去她,也不想她的内心有负罪感。因为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善良到了每年都要冒着危险去救助贫困地区和战乱地区的儿童,不惜自己冒着感染疾病和受到伤害的危险。或者说,她就是一个天使。
而自己,是一个恶魔。
在菲律宾度过了浪漫的一夜,何雨嘉就回国了。B连轮换回国以后,张胜获得了休假。他开着车从本宁堡来到了华盛顿大学,那天是周末,却没有找到何雨嘉。他的心里面有些许失落,何雨嘉的同学告诉他—一大早何雨嘉就被一个男人给接走了。多嘴的同学还看着这个大兵追了一句:“Theguycomeshereeveryweekend。(那个男人每个周末都来。)”张胜没有说什么,这是太正常的事。穿着美国陆军常服的张胜戴上黑色贝雷帽,转身上车离开。
他来到华盛顿,除了要看何雨嘉,还要去福利院看看。那是他成长的地方,虽然他桀骜不驯,但是自从参军以后好多事情都明白了。他每年都要穿着军装去华盛顿东南部贫困区的这个福利院,院长把他当作福利院的骄傲,会请他来这里给孩子们讲述美国陆军和游骑兵。这里也是张胜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到处都是战场。
张胜把自己的那辆二手Jeep自由人停在停车场,看见了一辆豪华的凯迪拉克轿车。他愣了一下,管他呢!也许哪个有钱的公子哥来捐款了呢!张胜关上车门走进福利院,却听见钢琴在弹奏一段熟悉的中国音乐。
是《茉莉花》。
孩子们在用干巴巴的美式汉语唱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Super!(好!)”一个女孩的声音说,“Let’sdoitagain!(我们再来一次!)—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啊……”
张胜愣住了,这个声音很熟悉。他快步走到门口,慢慢推开门。孩子们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在跟着节奏拍手学习唱歌。随着门的慢慢推开,他看见了一个女孩的侧面。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轮廓柔和的脸颊,明眸皓齿……
张胜呆在那里,手里的军用提包一下子掉在地上。
啪!
音乐声一下子停止了。
孩子们都看他。
女孩也看他。
“Ranger!Ranger!”这些孩子们不少人认识他,高喊着。
何雨嘉慢慢站起来,脸色苍白。
张胜冷峻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何雨嘉看着他,嘴唇颤抖:“我怕你不来找我……我怕你会忘了我……你告诉过我,这里是你每次回国都要来的地方……”
“你每个周末都来吗?”张胜明白过来了。
“是的……”何雨嘉擦着脸颊上流下的眼泪。
张胜看着慢慢走向自己的何雨嘉,低沉地说:“我一到华盛顿,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华盛顿大学。”
何雨嘉哭出声来,抱住了张胜。张胜慢慢伸出双手,抱住了她。何雨嘉哭着说:“我给你写电子邮件,你一封都没回……我以为你忘了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游骑兵……我爱你……”
张胜没有说话,紧紧抱着何雨嘉。孩子们好奇地看着,笑着。院长老太太闻声赶来:“AreyouteasingMissHouagain?(你们是不是又欺负何老师了?)”进门就傻了,然后笑着说:“God,twoofmybestchildren!(上帝啊,我的两个最好的孩子在一起了!)”
何雨嘉打发走了父亲的司机,上了张胜的车。他们去吃了晚餐,然后一起住进了汽车旅馆……
回到本宁堡驻地,张胜恢复了往常的训练和生活。在一个训练日,他正在战术靶场练习射击,MattEversmann上尉把他叫到了B连的连部。他走进去,除了MattEversmann上尉还有一个穿着衬衫的白人。
“Mike,MrGarrison。(Mike,这是Garrison先生。)”MattEversmann上尉严肃地说,“Heneedstospeaktoyou。(他有话对你讲。)”
“Yes,sir!”张胜双手在背后跨立。
“MikeZhang?”Garrison先生显得很友善,“Gladtoseeyou!(很高兴认识你。)”
“Gladtoseeyoutoo,sir。(我也是,先生。)”
“AreyouChineseorigin?(你是华裔?)”
“Yes,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