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半落,露台陷在昏黄的光影里,手术刀的声音阴郁而迟缓,仿佛在故意模仿沙漠巫师的口气。
关于幻像魔,许多典籍也有记载,最典型的莫过于《天方夜谭》里渔夫和魔鬼的故事。那个魔鬼,就是被囚禁于所罗门王铜瓶里的幻像魔,体型能大如高山峻岭,也能瞬间化为青烟缩于狭窄的瓶子之内,变化无穷无尽,法力千奇百怪。
苏伦吸了吸鼻子,把长袍裹紧了些。
“谁想打开法老王的墓穴,都会遭到幻像魔的报复,死无葬身之地并且祸及全家、全族。所以,真正信奉法老王的臣民,是永远都不会动盗墓的念头的,无论贫穷贵贱,都会远远避开幻像魔的侵扰。而它的主人,伟大的法老王,也会施加咒语在幻像魔的身上,让它分清敌我好坏,不得滥杀无辜……”
这些话,典籍上面都叙述过,不过,我总以为那是埃及法老欺骗震慑无知百姓的谎言。所有的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天下,都会制造出种种神奇之极的传说,以表明自己受命于天来管理国家。谁若反抗他,就是反抗上天的旨意。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露台,先去洗个澡。在沙漠里这么多天,身上脏得厉害。
“风,记得这些话,萨罕长老说,一定要你记得这些话!”手术刀匆匆结束了自己的转述,也站起来,揽着苏伦的肩膀。他们兄妹望着我的目光,充满希冀和期待,仿佛我是某个拯救世界的英雄。不过,我知道我不是。
“风哥哥,我也要说声——对不起……”苏伦眼角带着泪光。她当然应该明白,我不会故意设下“雾隐一刀流”的圈套来害她的。至于那些诡异的忍者为何在营地附近出现,大概只能去问日本人谷野了。
在别墅巨大的温泉浴室里,我脑子里始终盘桓着“幻像魔”和“帝王蛊”两件事。在地下隧道里看到的情景诡秘得无法言喻,如果按照萨罕长老的理论,那应该就是守护土裂汗金字塔的幻像魔才对。
既然是幻像魔,一切都会是幻像,那么,那些无辜被吞没的人呢?都只是暂时被禁锢搁置起来了?他们仍然活着?
如此一想,心头如释重负,毕竟四十几条人命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会让我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中了蛊的老虎,也需要解蛊高手帮忙——
面对蜀中唐门的人,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小心谨慎,的确是个极为棘手的问题……
边想边洗,一直耽搁了近一个小时,我才浑身干干净净地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仆人为我准备的绣花长袍,踏着黑缎子拖鞋,缓缓走到餐厅。
餐厅装饰风格为传统的埃及风格,到处张挂着五彩斑斓的纯羊毛挂毯。
所有的餐具都是纯银制成,擦得亮晶晶的,而长达四米的长条餐桌上,铺着雪白的绣花桌布,银盘子里摆满了整只的烤羊、烤鸡、烤牛腿、烤大雁、烤火鸡。
空气中到处都是薄荷叶和迷迭香的味道,让人禁不住胃口大开。
每张座位前的酒杯里,都斟满了粉红色的上等埃及红酒,那是用大漠里产量极低的原生野葡萄秘法酿制而成的,非但鼎鼎大名,并且价格昂贵得让苏格兰威士忌生产商无不汗颜。
我先看到了高傲华贵的唐心,身上的狐裘白得耀眼生花,而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伴着红唇之间两排时隐时现的细密的白牙,仿佛生来便公主、女王般高贵无比,人人必须仰视才能表达出心里的敬慕。
她身边坐着满脸柔情蜜意的老虎,身后隔着五步远,则是笔直地站着的宋九,永远板着脸,手指永远按在剑柄上。这三个人仿佛连为一体似的,永远都会同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苏伦起身向我点头微笑,她旁边,坐在主人位置的手术刀则略带悒郁地看着酒杯发愣。
我坐在苏伦身边,鼻子里闻到她袍袖上淡淡的薰衣草幽香,心神为之一振。与唐心相比,她毫不张扬,沉着干练,是个理想的工作拍档。
“各位,请举杯,欢迎我们伟大的客人,来自蜀中唐门的唐心小姐、宋先生,还有名满江湖的大侠老虎。中国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大家开怀畅饮,不醉无归。”手术刀的祝酒词说得婉转得体,但宋九一直都老老实实站着,眼皮都不眨。
“宋先生请入座好吗?今天到场的,都是我的朋友,请坐下来……”
唐心轻轻翘了翘兰花指,不动声色地打断了手术刀的话:“他只是我的仆人,手术刀先生,如果要他入座,您最好把别墅里所有的仆役女佣都请来入座,那样方便吗?”
老虎正殷勤地剥了一粒葡萄,放在唐心面前的餐碟里,哈哈大笑:“对对,仆人可以上桌,我们主人是不是就该去旁边站着伺候?”他的心思全在唐心身上,根本看都不看手术刀一眼。
唐心扭转脸,仰着下巴向宋九一点:“你说话吧。”
宋九流利地张嘴,像是背书一般:“宋元明清杜胡,六大家臣,世世代代做蜀中唐门的奴仆,永不背叛,否则甘愿坠入万蛇之窟,葬身蛇穴。”
的确,云贵川一代的几大姓,唐、宋、元、明、清、杜、胡之中,以唐门最为尊贵,其他六姓,不知从何时起,世世代代都会心甘情愿给唐门做奴仆,忠心耿耿,绝不背叛。
江湖,本来就是个奇形怪状、枝枝蔓蔓无比混乱的地方,很多门派里的奇怪规定,只是听听就够人匪夷所思的。
“哈哈,有趣有趣……”手术刀打了个哈哈,微微有些变色,不过仍旧维持着主人的风度身份,招呼大家进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