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吸了一口气,谨慎地回答:“是我,风。”
“哈哈、哈哈!”对方接连两声干笑,马上换了热情无比的口吻:“没想到你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又长吸了一口气,因为我没想到电话一拨就通,而且是他亲自接电话。电话那边是大人物,或许此刻就在隔着几排庭院的“幽篁水郡”前与我通话。
“我只是想跟你知会一声,孙龙先生是来看我的,是我的客人,对任何人没有恶意,更没有惊扰阁下大驾的意思,可否给我一点面子?”我尽量不让自己话音里露出示弱的感觉,既然孙龙敢单刀赴会,或许早就有了克敌制胜的法宝,我只尽力做自己该做的,如果大人物不愿通融,那也没有办法。
“哈哈,让我考虑一下……孙龙先生对于大和民族的无聊偏见全球皆知,曾经在美国、欧洲的几家独立媒体上公开发表抨击日本、贬低我大和民族的谬论,措辞无比激烈。风,我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不为日本人民出头,我们的政党很快就会被民众的愤怒口水淹没掉,你能理解吗?”
他绕了个***,把日本政府对孙龙的仇视,转换成日本一亿三千万民众的集体意愿。
我能理解,否则也就不会对着所有的狙击枪口无声苦笑了。
“孙龙先生的做法,严重损害了日本民众的自尊,所以,大和民族不欢迎这种人踏上日本领土——”
我没时间兜***,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你想怎么做?如果敢开枪杀人的话,我将电告全球所有媒体,揭露这场赤裸裸的谋杀案。在整个亚洲,日本已经树敌太多,难道还要得罪这个唯一的超级大国?”
其实我无须提醒他,孙龙在华人中的影响面有多大,他比我更清楚。
又一片树叶飘落,划过我身前时,我猛的伸手抓住它,在手里慢慢揉成碎末,洒落在池水里。
在亚洲,日本人真的已经“举目无亲”,所以才会远隔太平洋向美国示好,并且对美国驻日部队的某些“有伤大雅”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杀了孙龙,就是公开向全球华人挑衅,他们似乎还没有这个胆量。
“呵呵,风先生,你跟神枪会什么关系?何必插手这件事?”他又笑了,老奸巨猾、胸有成竹的笑。
我调匀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因为,我是中国人。”
他仍在笑,我先挂断电话,腾的站起来,浊气满胸。
汽车引擎声由远而近,来得非常迅猛,一分钟后,寺门前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我快步向外走,穿过静悄悄的寺门,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眼角余光瞟见寺门、围墙、墙后大树上、近处的一座鸽舍拐角,不断地有诡秘的人影晃动,并且有保险栓弹起的“咔咔”声。
鸿门宴的序曲已经拉开,就等着目标踏进圈套了。
台阶下停的是一辆黑色加长奔驰,外表一尘不染,车身不断反射着油亮的日光。引擎盖上除了著名的方向盘车标,旁边还印着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灿烂夺目。
这辆车并没有配备防弹装甲,玻璃也仅仅是普通的钢化产品,不具备任何防弹功能,在狙击步枪的钢心穿甲弹面前,毫无遮挡能力。
我苦笑着挠挠头,孙龙这么轻率地前来,真是有点出人意料。
驾驶座旁边的门开了,一个身穿白色皮衣、长发披肩的女孩子跳下来,砰的一声关门,然后向后走了几步,轻柔地拉开客位车门,伸手扶在门框上方。她的腰很细,身材苗条,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可惜刚刚并没看到她的脸。直觉上,她一定是个形像接近完美的女孩子,否则在高手如林的神枪会,孙龙也没必要单独挑她来做自己的司机。
这一瞬间,她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暗藏的狙击手视野里,即使皮衣下穿着最完美的防弹衣,也无法抵抗钢心子弹的无情穿射。
我快步走下台阶,孙龙的笑声已经轰响起来:“风,我来迟了些,抱歉抱歉。”
他从车里踏出来的时候,迅速给我造成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四面的寺门、院墙、建筑都忽然间矮了一截,枫割寺内外沉甸甸的压抑气氛也被他一脚踢散了许多。一切,只因为他全身挟带着的那种澎湃激荡的杀气,仿佛一个武功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在无数次酣畅淋漓的杀戮积淀之后,举手投足间便带出一往无前的凛凛威风,让人陡然间惊骇莫名。
白衣女孩子给气势磅礴的孙龙映衬得越发纤细,沉静地关上车门,跟在孙龙后面。
孙龙穿的是最普通的中国产西装,头发略显凌乱,神色也有些疲倦。他的眼睛望着我的同时,也看到了杀机四伏的狙击枪手们,鼻子里“哼”了一声,眼角一挑,毫不在意。
“风,想死我了!你还好吗?”他用力握着我的手,左手在我肩膀上拍打着。近四十岁的人,却充满着二十岁年轻人才有的灿烂诚挚的笑容。
他现在的样子跟在法庭上完全不同,既不戴近视眼睛,更没打着严谨古板的领带,衬衣领口半敞着,露出喉结下面的一道醒目的伤疤。
我能感受到来自孙龙的澎湃热情,凡爱国者必定身体里时常热血沸腾、精力无穷无尽,他就是这种人的最典型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