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被阳光温暖的,永不再开启的伊甸之门。
下沉的过程平静舒缓。海水很凉。
头顶越来越遥远的明亮波纹是晃动的天堂之光。
干涸的血渍淡淡洇开,漂散。越过所有的污秽和伤害,洁净依然。
我能把你,我能把你怎么办……
一起到达的地方是幸福的所在。
深海长眠,魂归故乡。
“但是您没能到达您期望的地方,”藤真的语气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同情,“而且您可能永远也到不了了。”
仙道的表情没有变化。“我被救起之后再也找不到那个岛,水手说那里也许是传说中的塞壬墓地,是携带周围的海床漂流的浮岛。”
“您误解了我的意思,仙道先生。”
长于蛊术的血族有着清透却无底的眼神,像玻璃无机质的折光。仙道想这世上大约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这双眼睛中读出心境,这算不算另一种悲哀,掩盖得如此完美,连自己都遗忘了何时该揭开。
藤真注视着仙道的眼睛沉默了一刻。
“血族有个传说,”他重新开口,“一半狼人一半吸血鬼的生命不畏惧满月亦不畏惧阳光,与天地同寿,几如神明。您被流川的尖牙划伤但是没有死,也许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也许因为他是您的爱人。无论如何,您现在不再是狼人也不是吸血鬼,您证实了这个传说是真的。”
虽然早已接受了事实,如此清晰地被提起,心头还是难以遏止地涌起不安。
“永生太寂寞了,不是么?”注意到仙道的神情,藤真的唇边浮出浅笑,“而您是真正的永生者。”
“您也是,伯爵大人。”
藤真摇头,加深了笑意,“我和您不同,我还可以选择长眠或者死。”
“我必须承认在这一点上是您赢了,”仙道回视着藤真说,“您的报复总能选择最残忍的方式。”
“您在影射什么?”藤真在水蓝镶银的扶手椅上坐直身体。
“他说过即使我变成狼也记得他,我只是需要知道那个晚上我攻击他的原因。”
“您认为我对您用蛊?您认为是我把他送到您身边的?”藤真蓝紫色的瞳仁中燃起幽暗的火光,“您能把自己的爱人送到他爱的人身边么?”
仙道怔住,一时没有说话。
“您可以不相信,毕竟猜疑和憎恨就是你我的相处方式。”藤真在胸前交叉起十指,唇边的笑意薄得像水,“但是我也必须指出您最大的缺点就是认为自己所处的立场永远正确。即使您的错误不可谅解,您也会认为自己是受害者,连赎罪也带着牺牲的姿态。您很痛苦是不是,六百年来从不愿想起他,否则会痛苦得难以承受是不是?”藤真含笑的目光像暗的刀锋,“您说爱他,却连痛苦都不愿为他承受么?”
那淡然微笑的,会读心的妖精。
“恐怕您从来没有像您以为的那么爱他,从当年到现在始终没有。”
现在换成是他在影射,但是仙道无法像他那样质问出口。
他知道藤真要说什么。
“当年我设局杀死神甫,为的只是引发您和教廷的冲突,令你们腹背受敌以减轻我的压力。”藤真转开视线注视着窗外夜幕遮蔽的山峦,“我真的没有想到您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