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再哭穷,明年也能好许多,这账本?,明年要厚一半罢?”
&esp;&esp;她哼笑一声,点点手底下的账本?,裴行阙明白她意思,也晓得她懂了自己的意思,笑起?来,颔首道:“是,国库要充盈,无非开源节流两回事,父皇陵寝是早就修好的,除了他丧仪,明年其实?没什么大开销,流是节住了的。至于开源,明年的税赋涵盖天下,一定能压过今年——自然,开支也就多了,但江南鱼米之乡,又有海运之利,总能盖过开支去。所以今年有赤字倒不打紧,明年只?要无大事,总能好起?来的。”
&esp;&esp;他声气平淡,讲起?他父皇要死这事,坦然至极。
&esp;&esp;梁和滟瞥他一眼,又想起?他握着自己手腕,给自己把脉的事情来,眉头不经意皱起?,但还是继续道:“那今年也不该这样多赤字,怕是周地?国库丰盈得很,诸位大人都想分一杯羹吧?”
&esp;&esp;裴行阙笑起?来。
&esp;&esp;周地?海运便利,内帑里自然是堆满金银,添了好大一笔进账来,各部眼巴巴瞅着,都想分上一杯羹,于是各立名目,虚报钱银,眼巴巴瞅着他手头握着的这笔钱。
&esp;&esp;“是。”
&esp;&esp;他微笑,手指扣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他们是这意思。”
&esp;&esp;只?怕还是他舅舅带头这么干的,裴行阙想着,伸手捋平卷边的书页:“是你会怎么办,滟滟?”
&esp;&esp;梁和滟笑一声:“不会花钱就换会花钱的上来,我是多有钱,去大发善心填他们家私库?”
&esp;&esp;她讲得漫不经心,裴行阙却听得认真,听完顿了片刻,还点点头:“是这样的道理,只?是还不急这一时。”
&esp;&esp;梁和滟明白他意思,他才?上位,根基不稳,前朝后宫都虎视眈眈地?瞅着她,那么多人,根系错杂,要是动手除去,那可就太麻烦了,若是处理不好、手段太拙劣,还容易反噬他自身。
&esp;&esp;她点点头,没讲什么。
&esp;&esp;这事情一掀而?过,并没占两个人多少时间,很快彼此就都沉默下来,只?听到书页翻动的轻轻的声音。
&esp;&esp;裴行阙静静坐床边,翻看卷轴,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梁和滟,她看东西比他认真,微微蹙着眉,一页一页翻过,偶尔停下,手指划在书页上,在算支出?。
&esp;&esp;“殿下,递支笔给我。”
&esp;&esp;说着直起?身来,披了被子:“算了,弄得床上尽是墨水,明日绿芽又要说我。”
&esp;&esp;“哎,穿鞋!”
&esp;&esp;裴行阙放下手里笔,梁和滟已经三两步走过来,裹着被子,盘腿坐他对面。
&esp;&esp;那账本?子不薄,本?身也不是要他自己算的,裴行阙只?是拿来翻一翻,没想到她那么有兴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递过去笔,又顺带扯了两张纸给她,砚台里墨不多了,他自己重新磨了些,也推过去给她。
&esp;&esp;他们就这么沉默无言、相对看到夜半,裴行阙最后一次抬头的时候,发现梁和滟靠桌边,伏在他递去的那本?账簿上睡着了。
&esp;&esp;一边的笔尖瞧着,蹭她脸颊上,因为要留朱批,墨是红的,圆圆一点,蹭她腮边,像特意画上去的面靥。
&esp;&esp;裴行阙盯着看了片刻,弯唇笑了笑,拿开那笔,温水泡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探身过去,给她一点点去擦,但那墨留脸上时间有些就,擦不太干净,一痕抿开,淡了些,却化开长长一道印记。
&esp;&esp;裴行阙叹口气,放下毛巾,走过去托住她脸颊,小心把那账簿给抽了回来,扔在一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要把她抱回床上去。
&esp;&esp;梁和滟喝过药,睡得很沉,握着他手指不肯松开,被扯开了账簿,干脆继续就着他掌心睡。她脸上肉并不多,贴在上面软软一点,很容易就触到颧骨与?下颌的轮廓,硌着掌心,压着他手心纹路,他不自觉地?微屈手指,抵上她唇,很轻一下。
&esp;&esp;睡梦中的人无知无觉地?轻抿了下唇,蹭过他手指,仿佛在他指节上轻吻了一下。
&esp;&esp;喉结轻轻滑动,裴行阙脸上神色原本?淡淡,此刻却陡然乱起?来。
&esp;&esp;他放下梁和滟,为她掖好被子,理好头发,他本?该这时候就抽手离开的,却抑制不住地?凑近,低头看着她。一边膝盖抵在床畔的地?板上,坚硬得很,硌着他,叫他醒神,他神智清明,呼吸却是乱的,一点点凑过去,却在触及她脸颊的前一刻停下,不敢再靠近。
&esp;&esp;唯恐亵渎她。
&esp;&esp;然而?却又不舍得离开,于是滞留在原地?许久,注视着她安静的睡颜,然后捧起?遗留掌心的一绺发,低头,虔诚亲吻过她发梢——梁和滟适时翻身,发丝拂过他指节与?他唇,像是他虔诚吻过她每一寸发丝。
&esp;&esp;隔很久,裴行阙缓缓睁开眼,笑一笑,握紧掌心。
&esp;&esp;要留存住她一点温度,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