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看招!”老头一抖手,忍着身中痛楚,咬着牙,使开刀法,狂攻几招,刀势倒是不弱,有风声,也有刀光,十分吓人。乔玉莲还是第一次正式与人交手,一点经验也没有,所以也有点心惊。她一方面是缺乏判断力,不敢放胆还击,另方面也想借此机会增加一些实际经验。因此,她一直都“手下留情”,并未用足劲力,早先如此,此刻亦如此。捕快不明白她的意思,以为她应付不来,都替她担心。老头也误会了,以为她胆怯了,节节进迫,半点也不放松,似乎要报早先受辱之仇,置她于死地。
老头见她节节后退,似在试探,便掀起万丈雄心,决心奋力进攻,以求胜利,但他狂攻也好,慢攻也好,都无法伤害得她半片衣角,无法伤得她一根毛发。他经过一轮狂攻之后,发觉了一个现象,她闪避的范围不大,只在几步以内,左闪右闪,退后斜窜,老是这几个动作,但却回避得十分微妙,不论他斜劈横砍,下挑直刺,总无法伤得她衣角,这是什么功夫呢?打了这许久他才发觉不知对方是属于哪一家派的功夫。
老头越打越慌,打到后来简直是自己吓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骇极狂奔,向外疾跑,但他跑不过乔玉莲,总给她跑在前头,挡住了去路。他转过方向,再走,还是走不脱,依然被她截住。他为此更惊急,正在六神无主,陡然听到师侄的惊叫求援,不免心神一散,循声回望,怎料就在这一刹时间,他听得铮一声响,手腕一震,虎口发麻,一口刀不由自主的向下落,还来不及想,刀锋已经砍着膝盖,把菠萝盖砍裂了,痛得他再也无法走动,鲜血直向下流。
“糟老头,你怎么忘了,我叫你自己不要斩伤自己,你怎么还是斩伤了?”乔玉莲的挖苦,比砍他一刀更难抵受。他知道决难逃得出去,又怕受辱,把心一横,刀锋向脖子一抹,立即血溅衣襟,人也倒地不起了。
两个年轻的见师叔已死,便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师叔的身上,要死去的师叔去负责。他们想得周到,做得卑鄙,但乔玉莲却叫人把他们分开审问,问他如何受师叔指使,要他们画押。结果两个人的口供不一样,使他们不得不承认胡说,企图减轻自己的罪行。
乔玉莲一战成功,高兴极了。
乔玉莲会武功,捕快也略有耳闻,那是由其他丫头小厮口中传出来的,但他们不以为意,只作为传说,认定最多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而已,没料到一见之下,却是前所未有的奇招妙着,只凭空手就力败三人,伤其二,迫死其一,这是何等出人意外之事?及至后来知道死者是颇负恶名的黑道人物,更为之惊异不已了。
乔玉莲一战成名,不但县衙中人知道,连全县百姓在稍后日子也都知道了。而且一个传一个,越传越离谱,及至消息传回头,已经把她传成了神仙般的人物了。不过,高帽是人人都爱戴的,虽然所传明知是假,乔玉莲亦感到高兴,心中愉快,同时感激凌起石的教导。
凌起石并没有常常想着她,他想到的是吕玉娘,不断推想她在他想念的时候正在做些什么。她的倩影也常常在他心头涌现,十分明晰,特别是她的温声偎怀情景,每使他怦然心动,要他重摄心神。
吕玉娘是可爱的,她和一般的官宦小姐不同,她家遭奇祸,幸得遇祸成祥,她在心理上已有影响,她受父母薰陶,读书知礼,说话有分寸,又跟乳娘习武,把身子练得甚为健美,温柔时柔情如水,细语轻轻,如小鸟依人,乳燕投怀;矫健时又振臂挥剑,风云变色。在武方面,凌起石固然胜她许多,在文的方面,凌起石又比她懂得更多的杂学,但说到诗、书、礼乐这些所谓正统文学,她却尤胜凌起石,而且学得比较纯。她在和凌起石分手前,他曾教她不少武功,特别教了她制易容膏与易容术,她在无聊之际,肯定会以易容为乐的,而他也可以肯定她会扮成他一样自娱,凌起石每念到此,就恨不得回到万松山庄去和她相叙。他这时才了解男女之情,原来有这样大的魅力。
凌起石曾答允过华锦屏,替他爹爹报仇雪恨,过去一直都忙,没有切实执行过,有的也只是初期,只是碰过而已,真正全心全意去找的,还是少有,此刻比较有空,又路过兖州,记起有一个仇家是住在这个地方的,使拟去找他算账。
这时候的凌起石化装成一个三十出头的麻脸子,不但其貌不扬,简直是丑陋。但他的衣服却是光鲜的,谈吐也不算庸俗,因此,他还不讨人厌。
兖州是相当繁荣的,交通也方便,所以客店与酒楼食肆也特别多。凌起石来到兖州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正是旅客投宿的时光,他来到一间中型客栈,掌柜的已经迎在门口了。
“客官是一位还是约了朋友?”掌柜的打量了凌起石一眼。
“一个人,可有清静房间?最好有窗的。”
“有!有!正好有一间有窗的,清静极了!”掌柜的一连串回答,并叫伙计带着凌起石去看。
“大先生,那间房,怎么可以……”
“你少罗嗦!他已去了几天,又没留下房钱,我已留了三天,怎能长久留下去?有事我自会应付的,你还不去等什么?快去!别叫客官等候。”掌柜的截断了伙计的话头,说了一大堆话。
伙计把凌起石带到那间房去,凌起石在房内左看右看,觉得这房间有点阴森感觉,但确很清静,感到满意。伙计悄悄告诉他:“最好另外换一间,因为这一间常常闹鬼,十分生猛,还是不住这一间的好!”
“谢谢你,你贵姓?怎么称呼?”凌起石问。伙计告诉他,凌起石又说:“李德兄,谢谢你一番好意,不过,我与他无仇无怨,谅不会害我,还希望你有时间把详情告诉我,我就住这一间了,这儿哪一间酒楼最著名?怎样走法?”凌起石问李德,顺手塞给他一些银子,请他饮茶。
凌起石按照李德的话走进了翡翠楼,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叫了东西,凭窗外望,怡然自得。
翡翠楼的生意甚旺,很快就客满了,凌起石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桌子,空出了两个位,自然就引人注目,有人要求搭台了。
过去在其他地方,这样的情形常惯,凌起石绝不会拒绝的,但是,这一次搭台的人太没礼貌了,他们一到,二话不说,就把凌起石放在一张椅上的东西丢在地上,还说凌起石生人占死地,瞪了凌起石一眼,以胜利者姿态坐了下去。
凌起石说:“朋友,这东西十分脆弱,你这样乱丢,很容易把它丢坏的。”
“你怕丢坏,最好就别放在别人的椅子上。”
“这桌子是我先来的,你迟来,怎么反怨我把东西放在椅子上!”
“你先来又怎样?你怎么不把所有的桌子都霸占了,不许别人坐!大家都是客人,有空位就坐,有什么早到迟到,简直笑话!”
凌起石听得冷冷一笑,也不再说话,把小二叫过来,对他说了酒菜,便又望向窗外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看得接近痴迷了。
搭台的都是中年人,一个环眼带赤,两颧特高,鼻尖也高,且削而无肉,眼光中透露出凶相。另一个略微年轻些,大约只有三十五六岁,眼珠左溜右望,绝不安定,再加上他那一对又粗黑又短的眼眉,与他那对露出凶光的大眼睛很不相配,给人有怪的感觉。他对凌起石更感不满,跃跃欲动,似乎要出手了。
不一会,凌起石叫的酒菜陆续送来了,数量很多,原来是安排了三个座位的桌子,越来越显得狭窄,已经找不到空隙了,凌起石自斟自饮,十分得意,却把两个同桌的人气坏了。他们不错是坐在桌旁,但是,桌子已经没了空隙,连他们放置酒壶茶壶的地方也几乎没有,更别说叫菜了。
凌起石并不急于要离开,他吃得十分斯文,慢慢咀嚼,对酒与菜赞不绝口,更令店伴听了高兴。
和凌起石同桌两个的处境无限尴尬,满桌摆满了肴馔,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有看的份儿,这比任何最可怕的处罚都不会逊色。他们恨极了,真想就把满桌子的酒肴都倾倒在地,打个稀烂,再打凌起石一顿出一口气。但他们没有这个胆,他们不敢。那么,坐下去,实在不是味道,走开吗?更加不是味道。他们把一腔怒气都投向凌起石身上,思索着如何去折辱这一个恶作剧的麻脸汉子,出这一口鸟气。
出气最佳的办法是动手,他们都不是等闲之辈,自信不会输给他。但他们不敢动手,不是怕这个麻脸汉子,是怕这酒楼的当家,他们实在惹不起。就算他们事前不知道,凭他们的江湖经验也知道,在这样畅旺的地方开设得酒搂,决不会是等闲人物。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