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第一批煤运到望州铺子起,我就一再告诉你们要注意防火!防火!防火!我且问你,你郢州仓场备了几个水缸啊?隔离墙你砌了几尺呀?仓场附近又可有水源啊?”
这一连串发问对连述有如当头棒喝,柳翀继续道:“老韩告诉我说,你该做的防火措施一样都没做到位!没冤枉你吧!”柳翀音调渐高,语气也重了三分。
“这。。。。。。是属下疏忽了,大掌柜的没冤枉属下,请公子重罚。”连述头埋得越发低了,柳翀看他知道错了,本不欲再施惩处,抬头却瞥见戚珩不以为然的眼神,顿时心中大怒。
戚珩目前主管矿场,责任更重,偏偏他是最不把安全二字放在心上的,上次已经因为夜间引爆的事出过一次岔子了,只是后果不严重而已,也因为后果不严重,又加上白郾的出现乱了他的心思,所以柳翀对他只是一再口头叮嘱,并没有训斥责罚,可今日看来,戚珩依然没有吸取教训。
到了这个份上,连述今日这顿惩罚便躲不掉了,无论是“杀鸡骇猴”也好,还是“杀一儆百”也罢,今日必须借连述立个规矩了。
于是,柳翀唤过韩炎:“老韩,规矩是你定的,你说说吧。”
“公子,此次七万斤煤炭加上仓房、人工等损失共约四百贯,按之前定下的规矩,各铺掌柜的因自身过错给东家造成损失的,当处杖责之刑,每十贯折一杖。”
十贯一杖,四百贯就是四十杖,连述脸都白了,冷汗直流,戚珩、姜颂也纷纷跪倒求情。柳恽和邹浩也是没想到商号规矩如此严厉,都不禁暗自咋舌。
柳翀略一沉思道:“此事连述虽然有责任,但错不全在他,就算他一半责任吧,杖数减半,打二十吧。”
“多谢大公子。”连述听得减半,多少松了口气,连忙谢恩。
小厮将连述带到院中,褫去外衣,按在春凳之上,韩炎从小厮手中接过刑杖。
“平原商号”所用的刑杖是以厚毛竹制成,比衙门的刑杖要小许多,本来也是为了小惩大诫,不是真要将人打坏。但今日韩炎亲自掌刑,他是习武之人本来力气就大,加上有意帮柳翀立规矩,所以杖杖不留情面,只几下子连述双臀就开了花。
连述咬牙硬挺,实在忍不住了就闷哼俩声,那压抑在嗓子眼里的闷哼声更听得人难受,戚珩、姜颂双双红了眼圈。
柳恽和邹浩从未见过大哥和师父如此严厉对待下面的人,也都胆战心惊。
柳翀坐在堂中也是于心不忍,他端着茶碗轻轻嘬了一口,用以掩饰内心的波动。
这还是他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惩罚下人,这对他的思想其实也是一种极大的冲击。但他也知道,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甚至改变这个世界,那就首先得接受它的某些规则,融入进去,按它的规则行事,之后才能谈改变,否则他将一事无成。他不是不想宽容对待手下人,然而在等级尊卑的思想体系之下,如果主人对下人过于宽容,反而可能会换来下人对主人的轻视,戚珩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柳翀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今日虽是连述在过关,可他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是过了一关呢?
半盏茶的工夫,二十杖打完,连述双股之间一片血肉模糊,豆大的汗珠子不断从他额头滴落,地上已经湿了一片,后背衣服也都湿透了。
小厮架起连述将他拖回厅中谢恩。打完了人还要让人家来谢恩,这在柳翀看来是最虐心、最变态的举动,但今日既开了头,便要做全套,他也只好稳坐钓鱼台,看着连述被搀扶着重又在自己面前艰难地跪下磕头道:“属下。。。。。。谢大公子。。。。。。赏。”
柳翀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连述挨了打,怕父母担心便不敢回家,索性暂住在商号的厢房养伤,柳翀便叫人回府将白郾叫过来照顾他。
处置完了连述,韩炎自己又跪了下来:“商号定下的规矩未能一一执行,属下作为大掌柜的有失察之过,自请罚薪,以儆效尤。”
柳翀情知韩炎在做戏,这么些年了,他什么时候给韩炎发过薪俸啊?他的钱都在韩炎那里,韩炎想花就花,还用得着发薪吗?但既然韩炎提出来了,他也只能配合着演完:“那便罚去一年的薪俸吧。”说完瞟了一眼戚珩,果见戚珩的态度比之前恭谨了许多,神色之间似有所感,其余众人也都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