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马辛领着下人抬了个半人高的黄杨木铜箍雕花浴桶进来,刚放到殿中的空地上,一股不易察觉的异香掠过落葵的鼻尖儿,她眉心微曲,眸中有万般犹疑倏然而过。
杜衡察觉到异样,忙凑近她轻声道:“主子,怎么了。”
落葵摇头不语,只凑近浴桶一圈一圈的绕圈儿,一边绕圈儿,一边冲着鼻尖儿挥手,轻嗅一二,过了半响才停下来,吩咐马辛置了笔墨。
她斟酌半响,拿过了纸笔提笔便写,写完又递给了杜衡:“你瞧瞧。”
那纸上赫然写着当归种、灵香草、百里香、迷迭香、墨角兰和薄荷这几味寻常之物。
杜衡蹙眉:“这,这些是甚么意思,是作甚么用的。”
落葵阴厉一笑:“好阴毒的心思,好缜密的手段。这些药每一样都是无毒的,即便是御医来也瞧不出甚么不妥,可放在一处浸泡六个时辰后,用来沐浴,却有动情之效。而那黑气中又有龙涎香,更是动情圣药。我原以为二哥哥是中了甚么奇毒,谁料他们竟打的是这样龌龊的主意,想叫二哥哥困死在温柔乡里,永世难以翻身,幸而二哥哥素来身强体壮,也并非是急色之人,才躲过了这一劫。否则便要困死在这情欲中了,到那时才是真的神仙也难救了。”
杜衡迟疑道:“那么,主子,这毒可有药解。”
落葵缓缓起身,往盘龙鎏金熏炉中燃了一炷香,香意疏落清爽,如同三月草长。她定了定心思,对马辛道:“走,去瞧瞧白芍罢。”
毕竟是同床共枕了一年的夫妻,太子对太子妃也着实不错,瞧着太子受罪,太子妃恨极了,想去亲眼瞧瞧始作俑者的惨状,她蓦然抬头,恨声道:“我同小妹去。”
落葵微微一愣,旋即微笑点头:“好,杜衡留下照看太子。”
深深夏夜里,风仍有些温热,扑在面上像一双温柔缱绻的手,轻轻抚摸。繁花古木疏疏落落的横斜在小路两侧,暗影绰约,深深浅浅的青砖地上流淌蜿蜒,像一副诡谲的画。
马辛提着羊皮宫灯在前头照路,昏黄的烛光在地上洒落浑圆的影儿,三人七拐八拐的,拐进一处隐蔽柴房,落葵与太子妃推门而入,马辛在门外静立,像尊门神一般生人勿进。
屋内昏暗,灰尘潮气扑面而来,掉了漆的朱红立柱上捆着个女子,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口中堵着破布,俏丽的脸已有些扭曲变形,正是太子府里正得宠的白芍,白色的绫锻一层层裹在她的身上,将她裹得如同一颗粽子,一见二人进来,白芍的喉间发出嘶吼,愤恨的呜呜作响。
落葵挥了挥空中的浮尘,擦干净一张榆木圈椅,请太子妃安坐,低声附耳道:“二嫂嫂看着便好,余下的小妹来做。”
太子妃定下心思安坐,她从未见过落葵审人,只听太子说起过一回,说是再硬的骨头,谈笑间也要被落葵烧成了灰。她抬头瞧了少女一眼,只见她眉眼冷清依旧,眸光却是从未见过的狠毒。
落葵舒服的往椅中一靠,扬眸浅笑,可笑意只浮在脸上,并未漾到眸底:“你是太子侍妾,当知道府里的规矩,若老老实实说了,也少些皮肉之苦。”
白芍呜呜咽咽的连连摇头,眼眸中的恨意似火,抵死了绝不开口。
太子妃心道,审人的头一句不都是如此连哄带骗的么,这哄骗的也没甚么新意。
落葵冷笑的眸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我知道你死不开口打的是个甚么主意,你指望着熬到太子殿下醒来,哭诉是太子妃嫉恨你得宠,趁着殿下病重,诬陷你,欲至你于死地,再使一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盛宠之下,你也未必不能脱身。”
心思一朝被人洞悉,白芍的脸惨白如纸,死死咬着口中破布,就像是咬着落葵身上的肉,一双眸子怒火中烧,几乎将她身上烧出百八十个洞。
太子妃心中又笑又叹,这算是攻心为上罢。
落葵薄唇微抿,挑起冷薄笑意:“只是可惜了,你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当知道我的手段,你若能熬到太子醒来都不开口,我岂不是砸了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