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宇和朱异在宣阳门的城门楼上密会的时候,台城西侧的千秋门的城头上也放下了一条绳索。
一位身着黑色夜行服的魁梧壮汉举起酒樽饮完最后一杯壮行酒,对着身旁两位将领深施一躬,转身便抓着绳索往城下攀去。
待那黑衣夜行的魁梧壮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时,王茂才走到城垛旁,往城郭远处隐约的群山望去,他凝着眉,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
“东府城破了,西洲城也破了,还有石头城和丹阳郡城也都先后被攻破了。在这京畿之地,台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了……元瑜,我王茂戎马生涯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了大风大浪,但如今的境况,我还是觉得有些心慌。”
见平日里豪气干云的车骑将军神情凝重,沉稳内敛的他此时还同自己掏心掏肺地说到这里,吕僧珍不禁也叹了口气。
他走到了王茂身旁,同样望着城墙外的远方。
“车骑将军说自己心慌,谁会不心慌呢?如今,台城的处境便是兵书上所说的绝地、死地,内无粮饷、外无救兵,将士们全是靠着满腔热血才坚持到现在的。现在,他们觉得还有盼头,若他们如你我这般知道城中境况的话,就怕人心浮动,用不着多久,叛军不用攻城,我们也会分崩离析,不攻自破的。”
王茂心一沉,他斜瞄了吕僧珍一眼,“原来你都知道了!”
“不光我知道,夏侯详、萧颖达、武会超、王规,他们都知道,只是没人捅破这层纸而已,如今士气尚在,就怕时间久了,人心思变。”
“元瑜,你说……尚书令也该知道吧!”
“大司农和太仓令每日里都会向他报备存粮数目,城中配粮也是由萧中书和高公共同参议,他怎会不知呢?”吕僧珍说到这里冷笑两声。
王茂苦笑道:“看他那如坐钓鱼台般的闲淡气,不知是他养气功夫了得,当着众臣的面儿在唱空城计,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今日他为何把小王爷给推到了前台,他这是想干什么?”
“萧中书是老了……但他绝不糊涂,抬出小王爷实属无奈之举。蛇无头不走,雁无头不飞,台城如今无主,想要将城中各股势力融合到一起,非小王爷不可。”
“江夏王爷也还在城里啊!若他出面的话……”
王茂冷笑一声:“王爷至今都没有动静,你觉得他在干什么?”
“这个……”
“王爷深知,萧中书代表的那些文官和高内官代表的后宫都不希望王爷出面主持大局,而只有小王爷才能暂时将宫内各股势力凝聚到一起。如今……唯独士气不可泄,人心不可散,虽然只是一时,但弹指间事态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等还需要咬牙坚持几日。”
“但往后的日子定然是不好过的,萧遥光是什么心性,你我还不知道?”
“这就得苦了小王爷了,你我都看到了,他本是闲云野鹤般的性子,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已经实属命大,而如今又要让他担负起如此大的责任。”
“想来这萧中书还真是毒辣,呵呵……如今真的把小王爷逼上绝境了,这台城之主想不想做,都已经由不得他了。”吕僧珍苦笑了两声,“只是不知道王爷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若这场祸乱平息了,朝廷也不会太平。”王茂叹道,“他们本就与我们不是一条心,目前尚能一致对外,但到时候面对权利的重新分配,那便是萧中书和王爷的下一场博弈了。但是这都是后话了,谁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到那日,只是这萧中书不地道,现在已经开始布局了。”
“将军,你说萧中书如今能从容布局,是不是已经留有后手,会不会是……”
王茂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叛乱当晚他看到萧懿似乎已经遣人出过城,难道他那时就已经先知先觉了?
不对!
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好预感突然涌上了心头,他莫不是要学那何进,要引“董卓”进京平乱吧!
王茂眯了眯眼:“你是说……萧中书早就派人去往荆襄……要萧衍举兵东进,前来勤王!”
“难道不会吗?”
“若真是如此……王爷这边就回天乏术了,那以后的朝廷大权就要完全旁落到萧懿、萧衍这两兄弟的手里了……”
“那到时候王爷跟小王爷岂不就是他们最大的威胁了?只怕小王爷是被那萧懿利用,到时候做不了皇帝你说,还会被……”吕僧珍想到这里不敢再往下去想,这种事情在过往的宫廷斗争中比比皆是,也是血腥异常。
“事情还不到那一步!”王茂赶忙制止住了他这位同僚的肆意猜度。
“若真是如此……”吕僧珍凝眉,他用力捶了一下城垛,“大将军……真不知道大将军到底在干什么,京口距离京师不远,他为何迟迟不动!”
“大将军生性谨慎,恐怕他未看清形势之前是不会轻动的。”
“韦怀文,唉,韦怀文就是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生怕被人戳脊梁骨!如此胆小懦弱,何以为三军统帅!”
“放肆,不可如此评述大将军。”王茂假意发怒,但他却又喃喃道,“就盼着这张豹子能将密信带到,如今大齐的社稷,你我的身家性命……全在大将军一人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