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砚只一笑:“皇城司犯错,与皇嫂有何关系?自古君为臣纲,官家教训有罪的臣子,实乃是天经地义。”
高太后冷冷地瞧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郎君,记忆中那个得知真相后崩溃的少年已是不复存在。
她抬手散退殿内众人,适才还端着的凤仪万千,眨眼间便消失个干干净净。
高太后拍案起身,怒指着沈时砚的鼻子,骂道:“当年你是怎么与哀家说的!你说你从此绝不踏入京城半步,也绝不过问皇家事宜!沈时砚,你如今不仅出尔反尔,竟还帮着赵家的人对付哀家!你可别忘了,是谁冒着被先皇处死的风险,将你的身世告知与你?又是谁,帮你如愿逃离汴京,逃离先皇?”
沈时砚眉眼温润,诚恳道:“的确是我有违约定在先,皇嫂责骂于我也是应该的。”
“你——”高太后气急,甩手将案上的杯盏砸向沈时砚,却被他侧身躲过。
沈时砚道:“皇嫂,高家背德败行,烧制骨瓷一事,我已不再往下查,但并非是因我寻不到证据。”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那么多的骨瓷不可能凭空消失,总要有个归处吧。”
高太后心脏不由一紧,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沈时砚却不再言:“若是皇嫂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站住!”
高太后快步走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不就是仗着与官家有少时情谊,才敢在哀家面前如此猖狂!可你别忘了,若要让官家知道了你并非他的皇叔,而是先皇与太宗妃子苟且所生下的孩子,你觉得他还会这般宠信于你?!”
“最是无情帝王家,所有的感情与那把龙椅比起来都是不值一提。沈时砚,何必呢?你不是最恨先皇吗?你现在帮着赵熙,岂不是如了先皇的愿!”
沈时砚脚步只停了一瞬,闻言,竟是轻笑出了声。
“皇嫂要是想说的话,便说吧。”
你说了,我便也提前解脱了。
话落,他转身离开宫殿,从背后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破碎的声音。
噼里哗啦的,充斥着难以抑制得怒意。
沈时砚步调平缓如常,直至出了殿门,看到两个宫婢领着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道士正往这边走来时,微微一顿。
两拨人简单地擦肩而过,一声叹息从青铜面具下轻飘飘地钻入沈时砚的耳中。
“大娘娘近来的情绪是愈发不稳定了。”
……
夜色浓重,宫门早已关闭。赵熙身边的内侍匆匆赶来,带来口谕:今日太晚,皇叔便留宿于宫中吧。朕早已命人把皇叔以前住的清河殿打扫干净。
听到这三个字,沈时砚神情有些冷然。
内侍不明所以,在前面提灯带路,沈时砚默了片刻,终还抬了步。
到了清河殿门前,沈时砚没再让人继续跟进去伺候,提着宫灯,一个人进去了。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悄然无声地苏醒,扇动着一股浓重潮湿、陈旧腐臭的霉味。
令人作呕。
沈时砚缓步移至殿内,和衣而睡。
宫灯一灭,黑暗宛如来势汹汹的恶兽,瞬间将他所有视线吞食殆尽。
周遭安静无声,除了他自己微弱的呼吸。
沈时砚闭上眼,脑海里却忽然跃出他今日与赵熙说的驯鹰一事。
继而,记忆不受控制地飘向多年以前,想起了当初先皇是如何教他驯服神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