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进心头大畅,先前的畏惧之意一扫而空。他淡笑着瞄了道虚一眼,道:“大师若要考较晚辈,来日晚辈定当奉陪。但此刻舍妹病重,委实是拖延不得,还请大师大发慈悲,让晚辈见见屋内的杜青衣杜神医?”看着冰儿憔悴的脸容,他的心情又益发的沉重起来。
五僧都是一怔。道虚神情困惑地退了回去。太虚道:“莫非施主前来,不是为了我那徒儿?”仕进微一思量,已知众僧定是以为自己是来找无空麻烦的,这才神情有异。于是沉声道:“晚辈的确与无空方丈有些过节!但此事已经过去,晚辈既已无恙,无空方丈却尚在病榻,说起来什么恩怨都已经不重要了!晚辈只想快些医治好舍妹之病,除此之外,别无他想1
太虚沉吟半晌,道:“施主既如此豁达,贫僧也不怕实话实说!施主与小徒之事,贫僧无从得知,谁是谁非,贫僧也不敢妄言。既是如此,一切就等小徒清醒过来再论!只是……”他迟疑一下,才道:“施主所说的杜神医,前日确实身在此地!但昨日他接到一纸飞鸽传书,便匆匆离开,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施主此行,只怕是空跑了一趟1
仕进听在耳里,只如那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顿时呆住了。看到仕进失魂落魄的样子,五僧面面相觑,都有些惋惜。太虚沉思良久,才微笑道:“施主可否让贫僧看一看这位女施主的病情?”他连说了两次,仕进才回过神来。“好!好!麻烦大师了1他又惊又喜,忙将冰儿送到太虚面前。
太虚瞧了瞧冰儿的神色,再探了探脉象,脸上的愁容更深。“大师,怎么样了?”仕进心吊在半空,甚是难受。太虚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一语不发。仕进将冰儿紧紧抱在怀中,盯着太虚的脸色,紧张异常。太虚与其余四僧低声商议良久,四僧都连连摇头,神色中甚是不以为然。仕进恍恍惚惚的,只连连听到了“易筋洗髓”几个字。
太虚来到仕进身边,低声道:“施主想必知道,这位女施主毒性已然侵入脏腑,除非神医妙手,否则……嗯,办法其实还是有的,我少林有一门武功,名唤易筋经。这位女施主若是习得此功,自可凭此驱赶剧毒,化险为夷1仕进忙道:“那大师赶紧让她学啊1太虚摇了摇头:“倒不是贫僧吝啬,不肯见易筋经授予女施主。只是练此功法,即便是略有小成,也须得三五年!女施主却是撑不了这么久的1
“那你还说这些废话干吗?”仕进忍不住吼了出来。太虚制止了便要发作的四僧,道:“若是贫僧那玄空师侄在此,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惜贫僧五人虽习过易筋经,但对其中种种玄妙,并未深究,否则便可帮施主一把了1他连连摇头,满是惋惜的神情,对仕进方才的举动却是不以为意。
仕进脑子里一片混沌,抱着冰儿,慢慢的向山下行去,脚步甚是蹒跚。虽然对毒药不了解,但这连日来的真气护持,他早已将那毒素发作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现下冰儿体内毒素看似稳定下来,一旦再次发作,他便纵有通天之功,却再也挡不住那势如猛兽的毒性了。五僧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离开,都忍不住念了一声佛号。
山风凌厉,暗夜无星。仕进呆呆的站在山林间,一动不动。他实在走不动了,虽然浑身功力无穷无尽,他却无力前行,也不想继续走下去。眼看最宝贵的东西便要丢掉,他的心宛如刀割一般,煞是疼痛。林中忽地传来细碎的响声,仕进听得分明,却是两人正在接头。他还是静静的不动,浑若无人,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快去回禀将军,玄木令主出现在嵩山后,前去见了方丈,原因不明1声音清楚的传入仕进耳中,他心中一动:“原来是智空的手下1却还是毫不在意。那两人对仕进的存在毫无所觉,一经接头,便马上分道扬镳,各奔去处。待两人去远,仕进忽地动了起来,随着其中一人的去向追了过去。他不晓得自己为何要跟踪此人,只是脑子里隐约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去追赶。
一路翻山越岭,曲折盘旋,终于,那人隐进了一个山谷。仕进立在谷口边的峭崖上。乍一靠近这个山谷,他已感觉到了无数高手的气息,虽然比起少林寺来远远不及,但对于江湖而言,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实力大派了。“这应该就是智空的老巢!要不要进去呢?”他抚着冰儿秀发,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碍……”他低呼出声,却是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追赶过来的原因。“冰儿乖,大哥已经找到救你的法子,你千万要再等一阵子啊1仕进惊喜莫名,人也无声无息的飘进了谷内。出得谷口那条狭窄陡峭的缝隙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这山谷外部看似高山峨峨,内里实是另有天地,甚是辽阔宽广,密密麻麻的满是房屋,俨然一个村落。
“好个智空!居然能找到这个好地方1仕进心中赞叹,落进了房屋顶上。谷内防范甚是松懈,倒是谷口处把守严密。他轻而易举的来到了谷中最高大的一座院落,飘进了院中。此院落倚靠山壁,山影重重的,黑暗中显得好生阴森。先前那人正是进了这座院子。“料想智空定在此地了1他想着,又避过了院中的一个暗哨。
随着那人进了大厅,仕进也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屋顶之上。厅中尚有数人,其中一人气息绵长,功力深厚,想必便是智空了。听了那人的禀报后,厅中一片沉默。良久,才闻一人闷声道:“将军,玄木令主此次去见无空,不晓得会有什么诡计!我们不得不防哪1仕进心中一动:“此人是那五台山上见过的郑万里1
另有一人大声道:“玄木令主武功何等厉害,哪需要什么诡计?我看他是找无空报仇的!当初无空连施暗算,将玄木令主害得那么惨,玄木令主既已来到少林,哪会不找他算帐呢?”听声音却是那满脸须虬的张回天。都是仕进遇见过的熟人。
良久,才闻智空的声音响起:“无妨!无论玄木令主与无空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万里,回天,你们就守在此处,好好看稳他们几个!我要出去一趟,待再回来之时,大事必成1他的声音里满是自信,似乎有什么杀手锏便待出手一般。仕进不禁想道:“莫非他还留有什么暗手不成?看情形,分明是雷正刚早有防备,少林寺也是固若金汤,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将这两座大山翻转?”
大厅之中,郑万里与张回天对视一眼,神色间都带了些彷徨与疑惑。半晌,郑万里支支吾吾着道:“将军,这个……咳,属下有一事不明,斗胆请将军明示1智空神色不变,沉声道:“万里,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吞吞吐吐的1他瞥了一眼欲言又休的张回天,道:“莫非你也有事情要问?”
张回天迟疑一下,才道:“回禀将军,属下确实也有疑问!不过,还是先听听郑右使说些什么吧1郑万里定了定神,才道:“回将军话,我们之前的连番行动,俱是连连受挫!龙虎山虽将一百多少林高手炸死,玄木令主却仍是安然无恙;峨眉派伏下的棋子被连根拔起;崆峒派虽说除掉了屠洪亭,却还是掌控不了整个门派;据说昆仑掌门白楼在君山丐帮丧命,这倒是个好消息,但丐帮帮主鲍云楼一反常态,大肆整顿丐帮,便连我们伏下的棋子也不见了影踪!还有武当派,我们虽在其中也留有棋子,直到如今却仍是联络不上武当掌门,更别提他们的太上掌门百忌道人!如此情形,属下斗胆敢问将军,究竟如何才能大事可成?”
张回天也是连连点头,道:“将军,请恕属下冒犯,属下的想法也与郑右使一般无致!但观现下的情形,我们自保尚且勉强,又谈何大事可成?属下委实想不出还有何力量能力挽狂澜!还请将军解释一二,好让大伙安心1
智空大笑道:“很好!很好!你们都很清醒,清楚自己的实力!只有清楚自己本身,才能更好的与敌周旋!很好!确实,我们现今的情形不大好,实力也不如敌人强大,你们心生沮丧也是正常!不过,嘿嘿,我手上还握着一张王牌,只须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地点打出来,一切就都会逆转过来的!多余的解释我不会说的,不过你们尽管放心吧!我此去杭州,便是要找雷正刚那只老狐狸好好谈谈。只待我返回少林,天便会翻转过来的!哈哈哈……”他得意大笑,笑声甚是张狂。
郑万里跟张回天对视一眼,心神多少定了些。智空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得意满满的神情中,他们得到了不少信心,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智空沉吟半晌,又道:“你们须得注意,莫要让山牢中那几人脱身!一旦他们重见天日,便真是大事不妙了1神色郑重无比。两人连连应是,拍胸膛打下包票。智空这才放下心来。他再叮嘱两人一些事情,便连夜离开山谷,直奔杭州而去,留下两人在谷中主持大局。
仕进伏在屋顶上,听着三人的言语,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智空这一说,让他禁不住担忧起雷正刚来。虽说雷正刚心思缜密,将智空的每一步都计算在内,但观智空的自信,仕进委实定不下心来。“好吧!还是先找到人再说!现下冰儿是最要紧的事情1他终于定下神来,密切注意起厅中二人的言行。
第三十七章 山牢驱毒
“郑右使,他们今天的饭菜下足料了吗?”尽管智空很是自信,张回天神色却还是很凝重,甚是忧心。郑万里微微颔首道:“放心吧!每个人都多加了几倍的分量!嘿嘿,那东西,寻常人沾上一丁半点的就站立不稳,软成一团的,何况是多下了这许多分量!他们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使不上劲的1他顿了顿,神色有些迟疑,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不放心,还是过去瞧瞧吧!这里的事情,你多担着点1
张回天点了点头。看着郑万里转身向厅外行去,他忽地喊了一声:“老郑……”郑万里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张回天呆了半晌,才低声道:“你说,咱们认识了多少年?”郑万里怔了怔,笑道:“总该有四十多年了吧1张回天喃喃道:“是呀!咱们一起跟随将军也有四十多年了!那时候你我都还是小毛头呢1
郑万里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才道:“你莫要再担心了!都一辈子了,这回我们也该相信将军才对1“我只是……”张回天欲语又止,最后还是爽朗笑道:“嘿!也罢,大不了一死而已!老郑,你快去吧!我没事的1他先前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满脸的须髭根根竖直,端是豪气冲天。
郑万里笑了笑,迈步离开了大厅。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担忧。看了张回天恢复了精神,他心里多少好受了些。出得大厅,他穿过侧院偏门,来到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前。那小屋靠着山壁,里面不知有些什么,很是神秘。仕进跟在郑万里身后,心道:“莫非玄空便被囚禁在这小屋里?听他们所言,似乎抓住了不少厉害高手,会是谁呢?这小小的屋子根本关不了人嘛1
听着郑万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仕进闪进了屋内。屋内空空如许,什么人也没有。他登时楞眼了。怔了片刻,他便伸手在那光秃的石壁上缓慢摩挲着,寻找着什么。他眼看着郑万里走进屋内,如今人却不见了,定是屋内有什么机关。想起智空所说的山牢二字,他心头已是一片雪亮。
摩挲良久,却仍一无所获。仕进不禁有些着急。这屋内摆设异常简陋,根本是一目了然,有什么机关应该很容易找的,但他就是找不到。再寻了半晌,还是没有收获。他气得猛一剁脚,地上的碎粒石屑都被震了起来,簌簌发抖。蓦地,他眼睛一亮,盯着墙根下一块凸起的小石子。刚才那一顿脚,只有这石子没有动弹,分明是另有蹊跷。
“莫非……莫非这就是开关?”仕进又惊又喜,用脚踢了踢那石子,却是毫无动静。他想了想,用力的踩了下去。突然间,墙壁上裂了开来,一整块石壁无声无息的缩进了墙内,露出了一条略显昏暗的通道。“此处通道一路甚是平整,显是人工凿成。看它笔直向里延伸,莫非此时自己已进到了山腹之中?如此工程,非穷年累月之功不成,此间的主人好大的手笔啊1走了十数丈后,仕进不禁暗暗惊心。
再进得数丈,却是一个拐角,接下来的的路变得弯曲起来,东折西转的,差点将他转晕了。至于遇上的一干人等,他也不再客气,随手放倒,不露半点声息。前方带路的郑万里却是毫无所觉。仕进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心情却很是紧张:“太虚和尚说若是玄空在,冰儿还有一线希望!只是……要是玄空没有被关在这里,要是他也没有办法,要是……”
“碍……”冰儿的一声痛呼将仕进惊醒过来。他低眼一看,怀中的玉人此时皱紧眉头,额上冷汗涔涔,一副痛苦的神情。伸手一摸,那透着灰气的脸蛋竟是冰凉冰凉的。大惊之下,他握住冰儿之手,一股浩然真气输了过去。冰儿体内的毒素果真再次迅猛发作,一路摧枯拉朽,直捣心窝,他的真气拦路,也不过是缓得一时半刻,冰儿毒发身亡,只在顷刻之间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1仕进惊急之下,再无顾忌,展开身法,呼的一声向前掠去。一路守卫之人只觉眼前一花,却瞧不到任何踪迹。数息工夫,他已出现在一个宽敞的石室,石室约莫十丈方圆,那顶上的石岩离地面竟有六七丈之高。整间石室只燃着五盏火灯,昏暗阴森。不晓得哪里吹来的冷风,灯火摇曳,明暗不定,端是幽深之极。
郑万里已经走到了石室的另一端,一名中年汉子正站在他身旁,神色恭谨的说着什么。二人身前,是一道铁门,黑黝黝的,无形中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仕进一眼定住了郑万里,身子一晃,已到了他身后。郑万里似有所觉,肩膀一耸,头也转了过来。他只觉自己身子一滞,再也动弹不得,身边的手下也忽地腾空而起,砰的一声,摔到了三丈外。
“玄空被关在哪?快带我去见他1仕进语带森寒,五指已是一紧。肩膀传来钻心的疼痛,郑万里直冒冷汗,神色却已从先前的惊骇转为平静。他喝住了石室之内的众人,对仕进道:“玄空大师便在这道门后,少侠不妨先放了老夫!容老夫前面带路1他也不问仕进此来的目的,带路似乎变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仕进怔了怔,冷笑着在郑万里身上拍了一下,道:“你想必知道我在你身上留了什么!乖乖的带路,若是敢轻举妄动,当心你的性命1郑万里脸色微变,随即笑了。他慢慢的打开铁门上那把大锁,用力推开了铁门,走了进去。仕进瞥了那铁门一眼,又是一阵凛然。那门竟厚达一尺多,一旦外头锁实,想出去便难如登天了。
进得门去,前方居然还竖着九道铁栅栏,那根根铁条粗如儿臂,泛着幽暗的光芒,寻常人便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郑万里却若无其事的向前迈去。那些栅栏一道道的升了起来,轧轧做声,听着甚是刺耳。过了这九道栅栏,转了一个弯,又是一道铁门。开门进去,前行数步,眼前顿时开阔,出现了一间石室。石室三面是墙,余下一面却用精铁粗条围住,石室顿时成了一间牢房。
石室中,被关着的三人都回过头来。瞧到仕进,三人神色间都略带诧异。那满脸飞扬洒脱的中年人不禁脱口道:“小兄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余下两人,一人是年老的和尚,一人长身布衣,眉目间满是豪迈慷慨之气。三人虽身处牢狱,却无丝毫困顿之色,很是从容自得。仕进一瞧见那和尚,猛的扑了过去,连声道:“大师救命!大师救命,快来救命哪1慌张之下,他也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