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又一个千年从计时器上缓缓爬走之后,那个声音终于有了反应:“我好像听见你在叫我?”
&esp;&esp;迟筵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他那一瞬间根本说不出话,仿佛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好在永恒之中,这些能力并不会真的退化。
&esp;&esp;他闭上了眼睛,许久后才慢慢睁开:“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理我?”声音平静,那些曾经翻涌的浓烈的感情已经在过于漫长的等待中被慢慢磨平。他又出现了,这就很好了。
&esp;&esp;这次叶迎之停顿了许久,才轻声告诉他:“对不起,我走神了。”
&esp;&esp;实际上这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小小的走神,在迟筵出现之前,他总是更频繁,更“长时间”地走神,有时候回过神后,眼前世界河中的世界早不知道换了几批——在他走神的时候,多少世界已经毁灭,多少世界又从源头处诞生。
&esp;&esp;但是迟筵好像很在意他走神这件事。
&esp;&esp;那我保证以后不走神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着,可是没有说出来。
&esp;&esp;他说出口的是:“抱歉,作为补偿,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esp;&esp;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从事实上来讲迟筵到来后的每个愿望他都给予了实现。即使是现在,不管迟筵向他要求什么他也会尽力去达成。但是他隐约可以感觉到,对于人类这种生灵而言,这种承诺具有特殊的意义。
&esp;&esp;果然,人类睁着纯黑色的眼睛,左手虚虚握成拳,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安地望向虚空,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愿望:“你可以变成人,陪我一会儿吗?”
&esp;&esp;“……抱歉,我做不到。”叶迎之说。
&esp;&esp;“我变不成人。人是一种中和的生灵,而我是邪,即使我进入世界河投身具体的世界之中也没法真正变成人。只能是或为人而早逝化成恶鬼,或者生而即为妖邪。”
&esp;&esp;“只要以人的形态出现就可以了。”迟筵望着虚空祈求道,“也不可以吗?变成人的样子,陪在我身边。只要一会儿就可以。”
&esp;&esp;只要一会儿。五分钟。
&esp;&esp;他给自己看不见的朋友指着桌子上的计时器:“你看,这里的这个数字,从零跳到五,就可以了。”
&esp;&esp;叶迎之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也不懂迟筵这个要求的含义。他没法想象自己拥有像人类那样的实体的样子。
&esp;&esp;但他看着对方黑色的眼睛,还是应允道:“好。”
&esp;&esp;最终出现在迟筵面前的只是一个有着人类轮廓的虚影,半透明的,连五官都看不清。像那个声音一样,只是平静地站在迟筵面前。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esp;&esp;迟筵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esp;&esp;他望着那个凭空出现的虚影,微扬起嘴角,半阖上眼睛。
&esp;&esp;他看着对方,张开双臂走了上去。他轻轻地,试探地虚搂上对方的脖颈,仰起头,闭着眼睛,在对方唇的位置印下一个如微风般轻柔的吻。
&esp;&esp;叶迎之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esp;&esp;片刻之后,他睁开眼,退开一步,看着叶迎之:“你有什么感觉吗?”
&esp;&esp;“我不知道。”叶迎之道,他凝成的虚影转瞬便消失了,语气平静,“应该有什么感觉吗?”
&esp;&esp;迟筵低下头,笑了笑,重新抬头望向那个虚影消失的方向,什么都没说。
&esp;&esp;年少时看泰戈尔的飞鸟与鱼,觉得那真是无望的感情。却未曾想到有一天,他会在永恒之中,爱上永恒。
&esp;&esp;万年
&esp;&esp;永恒中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esp;&esp;迟筵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甚至很久都不会去关注计时器上的数字。很难界定这样的生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在这里他可以得到他想要到的一切东西,只除了那一样——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
&esp;&esp;不是不给,而是没有。
&esp;&esp;迟筵依然保持着做一个普通人的习惯,根据计时器为自己的区域定义了昼与夜,甚至分出了一年四季的变换。
&esp;&esp;有一天他路过计时器,蓦然发现代表“年”的单位下面的数字已经变成了五位数。
&esp;&esp;他在这里,在叶迎之的身边,已然待了上万年。如果在人间,也该走过了百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