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我可不喜欢约会的时候有不识趣儿的电灯泡在。”
&esp;&esp;声音传自头顶的树上,不等燕七抬头,一道身影已是落了下来,却又一歪身双手环胸地倚在了旁边的树干上,见上身穿着件白色短衫,袖口挽到肘上,敞着领口露出半抹胸,下头黑色长裤,撒着裤脚,赤着足,趿着一双藤草编的人字拖,这副打扮截然不同于初见时的白衣与御岛上的红袍,少了古风古貌,却多了几分现代气息,像是那一世白衬衣与黑休闲裤的经典着装,连原本入乡随俗蓄起来的一头长发也削去了一大截,只留了一拃多长在脑后随意地拢成了高高的马尾。
&esp;&esp;而为这身现代风做注脚的,是他嘴里叼着的……一支烟。
&esp;&esp;“hello美女!”涂弥把嘴里的烟夹下来,冲着燕七挥了挥手,烟雾将他脸上的笑遮了半边,却遮不住他钉在燕七脸上的目光。
&esp;&esp;“这个时代最让我满意的地方,就是有烟叶儿。”涂弥边说边笑着走过来,立到燕七面前,给她看他指尖的烟卷,“淡巴菰,又名金丝薰,雅称‘相思草’,果然,我一吸它你就来了。”
&esp;&esp;“有事就说。”燕七淡声道。
&esp;&esp;“别一见面就跟刺猬似的,”涂弥笑着把烟重新叼回嘴上,“是谁说的不想再提前事来着?却又老把前世的情绪带到这辈子,我说你什么都没忘,记得牢着呢,你还嘴硬不承认。”
&esp;&esp;“有事就说。”燕七还是这一句,将涂弥的话全都当成空气。
&esp;&esp;“事儿就是叫你出来玩儿,”涂弥歪头冲着燕七呲牙笑,牙间咬着烟,“成天跟一群古代女人憋在后宅里不闷得慌?飞鸟,你是天上鹰,不是笼中雀,过这样的日子我都替你委屈。怎么样,考虑考虑,跟了我,我能给你比前世还要自由的生活。”
&esp;&esp;“说完了?”燕七面无表情。
&esp;&esp;“没有,”涂弥笑得几分无赖,好像料到一但回答“说完了”燕七必会立刻就走,“飞鸟,不开玩笑,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弥补,就算不谈旧情咱们也不至于形同陌路吧?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你的师兄。”
&esp;&esp;“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这句话我也不想一再重复,”燕七仰脸看着涂弥,“离我的家人远一点,类似这次的事如果再发生,我会带着我的箭来,那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sp;&esp;“你啊你,”涂弥笑得喷出一口烟来,“两辈子都是一样的不可爱。好,我答应不主动招你,但是官家圈子就这么丁点儿大,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在别处咱们不小心遇见,你可别再团成个刺猬球跑来扎我。至于你的家人,”说至此处,涂弥看了眼还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燕四少爷,转回脸来冲着燕七笑出几分坏意,“这小子是倒贴过来的,可怪不得我——如果我要收他为徒,你会跟我拼命吗?”
&esp;&esp;燕四少爷是箭神的忠实拥趸,为了能争取到做箭神的徒弟,他甚至不惜舍命冒险去爬那索桥。
&esp;&esp;古人最是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esp;&esp;如若燕四少爷认了涂弥为师,涂弥出入燕家门庭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esp;&esp;涂弥盯着燕七笑。
&esp;&esp;“把他弄醒。”燕七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
&esp;&esp;“先不急,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涂弥在旁边的山石上摁熄手里的烟,忽地伸手揽了燕七的腰纵身向前飞跃出去,高低腾转,轻盈如猿,须臾后停下脚,落在一株生于崖壁而探在半空的茂密老树上,在这树粗密的枝杈间用木头搭着一座树屋,树和树屋的下方就是深谷悬崖。
&esp;&esp;推开树屋门进得屋中,涂弥才将燕七放开,笑着掌心向上一托:“云飞鸟小姐,欢迎回家。”
&esp;&esp;家。
&esp;&esp;深山老林,旷谷幽壑,峭壁古树之上,藤木小屋两三间,朝有紫雾迷离,暮有青露滴沥,春来花开满谷,夏至听雨安眠,深秋千树尽染,隆冬围炉观雪。
&esp;&esp;这座树屋,和那一世的家一模一样。
&esp;&esp;一床一柜,一桌两椅,连家具的位置都一样。
&esp;&esp;窗外的屋檐下还挂着一串用各式的箭头串成的风铃,是他亲手做的,一模一样。
&esp;&esp;她在那座树屋里生活了一辈子,她和他的童年,少年,青年,全都装在那座树屋里。
&esp;&esp;一样的房间,一样的人,像是两个时空的重叠点,仿佛从这个时空进了门,再推开时就会回到那个时空,回到他不曾离开她的那个时候。
&esp;&esp;“飞鸟,”涂弥从身后握住燕七的双肩,“只要到别苑来,我都住在这里,我没有忘记过去,即便我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忘不了树屋的那段时光。飞鸟,你我那么多年的相扶相持、同生共死,难道也抵消不了你对我的恨?就算不能再续前缘,总还可以做个故交吧?”
&esp;&esp;“不需要。”燕七转回身看着他,“前世从你决定离开的那一刻起,你和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说着便迈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