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五百两银差不多相当于十五万人民币的价值,老太太关键时刻也是大气得很。后头又把燕九少爷叫到跟前,一手拉着一个,千叮咛万嘱咐。
&esp;&esp;从四季居上房出来,又去了抱春居,和燕大太太打了个招呼,燕大太太虽是惊讶,却也没有多说,让人从自己账上亦取了四百两银子出来,“不敢和老太太平齐,减了一百两,且先拿着用,若是不够只管往家里写信。”一边说着一边又让贡嬷嬷记着,明儿让针线房的人来给姐弟俩量身子,再细细地做上几套衣服好带着上路。
&esp;&esp;将姐弟俩送出了门,屋里一时只剩了燕大太太和贡嬷嬷两个,不由相视半晌没有言语。
&esp;&esp;“忽然间为的什么要走?”燕大太太心中起疑。
&esp;&esp;“莫不是……那符水起了作用,以致她不得不……”贡嬷嬷压低声道。
&esp;&esp;“极有可能,”燕大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果是如此,也算咱们没白费力气,就不知他们这一走要多久,年还好,走上几个月再回来,还得重新来过。”
&esp;&esp;“才刚听七姐儿的意思是怎么也得有个两三年。”
&esp;&esp;“两三年的话……”燕大太太想了想,轻轻吁了口气,“两三年再回来她便及笄,一回来便将她立刻嫁出去,要祸害就祸害别人家,咱们从此可算能摆脱了她,这也不算坏事。”
&esp;&esp;“如今七姐儿已休学,那符水怕是没法子下了。”贡嬷嬷提醒道。
&esp;&esp;“那就停了吧,家里不好动手,恐教老爷察觉,”燕大太太听闻燕七要走,心情登时好起来,心情一好便也没了那么多的戾气,挥了挥手,“只是记得想个法子把那下符水的茶奴打发了,莫要留下把柄。”
&esp;&esp;贡嬷嬷应了,燕大太太整个人放松下来,歪在榻上闭着眼睛歇了一阵子,忍不住挑起唇笑开来:“她这一走,我也好养足了精神办潮哥儿和春姐儿的大事,潮哥儿那混账孩子我是管不得了,先紧着春姐儿,都十六岁了,明年务必要把事办了。”说至此处又叹了一声,“可惜上一回我中意的那几个都被老爷驳了……闵尚书寿辰那日,我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宣德侯合适,一表人才温文有礼,难得的是年轻有为,可老爷……唉!我看我也先别去问他了,先把这纸上挑出来的几个拿给惊春自己看,老爷说了,只要孩子喜欢他就同意,那咱们就让惊春自己选,老爷这回再怨不到我头上。”
&esp;&esp;说着把炕几上的小匣子打开,拿出里面写好的笺子,笺子上列了七八个备选的适婚男子,后头还注明着年龄和家世背景,交给贡嬷嬷:“这就给她拿去,让她晚上好生想想,且告诉她,这不是害羞的时候,年龄合适、门当户对、品貌才学优秀的只有这么几个了,她若不挑就让别人挑走了,到时候她难道还想低嫁?还想嫁个要么比她大得多要么比她小得多的?或是嫁个丑的笨的没前途的?让她仔细想。”
&esp;&esp;贡嬷嬷应着去了,这一晚上燕大太太睡的倒好得很,一个梦也未做,一觉到天明,醒来时天都快亮了,地上炭盆里火还烧得旺旺,整个房间里暖融融的,掀了被子只穿着中衣下床都不觉得冷,玻璃窗上结着冰花,外头一片雾蒙蒙,愈发衬得这房间里温暖舒服。
&esp;&esp;燕大太太满足地抻了个懒腰,趿着鞋子走到临窗的炕上坐下来,值夜的丫头松云早就起了,适时端了碗参茶上来送到燕大太太手中,燕大太太慢条斯理地吹一吹、抿一口,正喝着,听外头报说二姑娘来了,便让女儿进来,燕二姑娘稳稳当当地迈进门,看了眼屋里伺候着的松云萝月,松云萝月便知趣地轻轻退出了房去。
&esp;&esp;燕大太太略略抬了抬眼皮,翘起唇角,抿了口参茶,慢悠悠地问女儿:“可是想好了?”
&esp;&esp;“想好了,”燕二姑娘沉静地、吐字清晰地道,“我想嫁武琰,武二公子,武琰。”
&esp;&esp;佳缘&esp;燕子恪vs燕老太太2
&esp;&esp;燕大太太有些恍惚,颤着声地问她这个最让她放心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你……你说什么?谁?”
&esp;&esp;“武琰,武家的二公子。”燕二姑娘再一次清晰地告诉她的母亲。
&esp;&esp;“啪啷”一声,燕大太太将手中的茶盅掼在炕桌上,这两个字简直就如晴天霹雳般轰在她的头顶,“你说什么?!武琰?武琰?!惊春!你——你怎么回事?!这是疯了不成?!你怎么会想要——他——我的天!”
&esp;&esp;燕大太太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也哆嗦唇也哆嗦,指着燕二姑娘半晌说不出话来,燕二姑娘垂着眸子,语气轻而坚定:“是的,娘,女儿想要嫁的人就是他,武琰,婚后是甘是苦,女儿一力承当。”
&esp;&esp;“你——”燕大太太觉得心脏都在抽痛,“你这——你这糊涂孩子!我不同意!嫁谁也不能嫁他!惊春啊!他——他可是个残废啊!”
&esp;&esp;燕二姑娘抬起眼睛看着她的母亲:“娘,他虽少了一条胳膊,却比多少四肢健全的人还要强,身残不要紧,只要心不残就行,我图的不是他的体貌仪表,而是他的品格心性。”
&esp;&esp;“品格心性?!惊春,你这是看书看傻了!”燕大太太总算有了些力气,站起身几步到了女儿面前,声色俱厉,“你知不知道身体有缺陷的人入不得仕做不得官?!他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平民!难不成你要做个平民妻?!届时你的好友们个个儿成了官夫人,你呢?!你还怎么同她们来往?从此后一个朋友也不要了?将来咱们家请个宴要你们拖家带口地回来,满堂都是高官显贵公子夫人,就你们夫妻两个平头百姓,你要别人怎么看你们?!
&esp;&esp;“惊春啊!不是娘势利眼,你只是太小,想得不长远,这人言可畏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目光真的是能杀人啊!惊春,娘是受过这些苦的,娘就是平民出身,嫁了你父亲之后没少遭人背后耻笑,那官眷圈子是杀人不用刀啊!娘比谁都知道那滋味,人人用鼻孔看你,人人话里对你冷嘲热讽,没人愿意同你结交,人人都冷落你孤立你议论你——惊春!徒有勇气,是顶受不住人言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esp;&esp;“娘,”燕二姑娘仍旧平静如常,甚而还微微笑了一笑,“不做官眷,就做个平民妻,没什么不好,贵人有贵人的烦恼,平民有平民的乐趣,只看自己能将日子过成什么样,交不成官家朋友,我去交平民朋友,民间历来卧虎藏龙,未必没有深山之玉、空谷之兰,就算需得拖家带口赴宴交际,我亦不会觉得武二哥和我比别人矮半头,爹曾说过,胸中有沧海,眼前天地窄。把心胸放豁达,天地都显得窄了,这些人又哪还在眼里,何必去理会。”
&esp;&esp;燕大太太却只听见了女儿口中的“武二哥”三字,又急又气险些呕出一口血来:“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武琰——是不是——以前便有了私情?!前儿我们去看他,他——他是不是哄诱你嫁他了?!”
&esp;&esp;“娘,”燕二姑娘一字一句地把话递进她母亲的耳里,“我与武二哥,不过是因着两家交好的关系,逢年过节相互走动间偶有碰面,简单打过几回招呼,如此而已。在前儿去探望他之前,他于我来说不过是父亲好友家诸多子女中的一个,连关系略近的朋友都算不上,而在此之后,我,非他不嫁。经过就是这么简单,娘莫要多心。”说着向着燕大太太行了一礼,“请娘费心安排此事,不必再劝,女儿主意已定,不会更改。”
&esp;&esp;言罢告退,转身离了房间。
&esp;&esp;燕大太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万万不曾想到,这个从小到大最让自己省心放心引以为傲的乖女儿,竟然——竟然是几个孩子里最叛逆、在她心头给了最狠一刀的一个!
&esp;&esp;燕大太太又气又慌又痛心,捂着胸口原地急喘了半晌,便提声叫人进来伺候她梳洗,一迭声地催促:“让人备车——去——去普济庵——快!”
&esp;&esp;燕大太太从普济庵回来时已是将近午饭时候了,草草用了几口便回房在纸上写东西,写好了交给贡嬷嬷:“拿去半缘居给了两枝,让他务必将这字条尽快交予老爷!”
&esp;&esp;贡嬷嬷亲自拿了字条一路小跑着就去了,回至抱春居后等了约有半个多时辰,才见一枝亲自拿了燕子恪的亲笔回条来了,燕大太太展开一看,见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
&esp;&esp;吾家有女初长成,慧眼识珠佳缘定。
&esp;&esp;燕大太太险些晕过去。
&esp;&esp;缓过来后就直奔了四季居的上房——这件事老太太必定也不肯依,如今这父女两个她是罩不住了,只能去争取老太太这个联盟军与她同仇敌忾。
&esp;&esp;老太太一口气没喘顺,也险些厥过去——“让恪儿一回府就来见我!多晚我都等着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