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余严恰时起身,指了指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谢小将军和景大人旅途怕是早就劳累不堪,便早些歇息吧。”说罢也不等两人表态,对小厮使了个眼色,与之将假装醉酒的贺函一同扶了下去。
桌间顷刻之间便只剩谢璋与景行二人,兀自吃着自己这一方的菜食,像两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谢璋估摸着这个御史大人不太愿意搭理自己,便自顾自地主动说道:“景大人,你说……贺函贪污吞下赈灾资金的事,纪余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景行顿了顿,饶有兴趣地看向谢璋,沉声道:“谢小将军感兴趣?”
谢璋灿然一笑:“感兴趣得很,望景大人指点一二。”
哪知景行起身便走,只余一句若隐若现的话飘散在风中。
“无可奉告。”
贺函经由这一晚与景行的短暂接触后,之后便使着浑身解数避免与景行碰面,想来也是怕了这个阎王,生怕自己又被套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而彭城的那些百姓们,因着去年秋天收成不好,又恰逢慕容燕搜刮民治寻求什么丹药,饥荒便在第二个贫瘠无雨的春日里爆发。只是因着富饶的底子,家中还有余粮,本不该爆发出叛乱来,只是大约不知谁得知朝廷赈灾资金没有用下来,便有了愤怒的原由。
但谢璋这几日看下来,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叛民。
后来才知道,这个贺函虽然蠢,但依旧懂得如何运用兵力镇压。那些无纪律无规范的叛民们,自然是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地方军。
又一夜,谢璋与他们三人用完晚饭之后,便借着出去闲逛的由头,独自一人出了官府。
贺函胆战心惊地又与景行共完一餐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盘算着何日让这些闲的无事的朝廷官员们,彻底将城东的叛民降服。
他叹了口气,皱着眉在窗边坐了下来,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卧房角落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贺函吓得猛吸了一口凉气,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一路撞倒了无数的物件。
他哆嗦着看过去,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墙角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谢小将军?!”
这劳什子的小将军不是出门喝酒去了吗?怎么喝到了自己的卧房?
贺函想到在遥远的临安城传来的消息,说谢小将军是个断袖,顿时拉紧了自己的衣襟,生怕谢璋做出什么动作来。
谢璋缓缓踱步而出,道:“大人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贺函一面想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一面将蹦到了喉头的心咽下了肚,问道:“谢小将军深夜造访,有何事?”
谢璋大大咧咧地在贺函身边坐下,笑眯眯道:“无事,就是来给贺大人传个话。”
贺函情不自禁地朝角落挪了挪,道:“什么话?”
“其实贺大人做的事,景大人早就知道了。不然第一夜,也不会那样问你了,是不是?”
贺函一听又是关于赈灾资金之事,“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连连否认道:“下官不知道谢小将军在说什么。”
“你还否认的话,就没意思了。”谢璋向贺函靠近了几步,语气也略微加重了些许。那双桃花眼盯着人的时候,仿佛分外多情,只是贺函看着,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谢璋接着说道:“贺大人别怕,我今日的话呢,是景大人的意思。咱们在朝为官的,本应该互助互利,不是么?”
贺函疑惑道:“谢小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只见谢璋微微一笑,凑近了贺函,压低声音说道:“朝廷分发下来的第二批赈灾资金,在我们到达之后的半个月就要下来了,届时贺大人可别忘了。”
贺函听懂了谢璋的意思,顿时睁大了眼,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是景大人的意思?”
可怜的贺函,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谢小将军不甚了解,还以为他是景行的心腹手足,这一番又是恐吓又是利诱的,已经对谢璋的话信了大半。
谢璋点点头,笑道:“只是贺大人别忘了,有福同享啊。”
有难可就不一定同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