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眉头紧锁,沉声道:“去拿葱叶来。”
《备急千金翼方》曾有关于用葱叶为昏迷中的病人喂食的描述。
田七慌忙应下,跑去厨房拿了一大把葱叶回来,却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因为阿依已经极“心狠手辣”地将老爷子宝贵的门牙给折断了。指尖上还沾着血,他忽然从这个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上感觉到一丝惊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葱叶!”她伸手,肃声说。
田七赶紧递给她,阿依扶着老爷子的头,将葱叶插进他的口中,含了苦涩的药汁顺着葱叶送进去,就在她以为这样一定会顺利时,昏迷中的老爷子却狠狠地被呛了一下,面色霎时紫胀起来,呼吸越发困难,病情竟比刚刚更恶化了!
田七吓得妈呀一声,阿依心脏重重一沉,指尖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前糟糕的状况让她怕得有种想哭的感觉,喉咙梗得难受。命令自己不能慌乱,她再次深深地吐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了下,伏趴在老爷子的喉间,果然听见里面隆隆的痰声。
“给我麦秆。”她绷紧唇角说。
田七点头应下,转身跑出去四处找麦秆。
阿依知道这样做很恶心,生理上也无法接受,可不说孙老爷子是她身边的亲近之人,作为一名大夫,救人时她必须放弃自己的喜恶。将麦秆插进老爷子的嘴里,闭上眼睛,用嘴将卡在他喉间的一口浓痰吸出来,在田七愕然的目光里吐在帕子上。
根本没有漱口或觉得恶心的工夫,她急忙端起药碗,将浓浓的药汁给他喂进去,又将半丸化开,让田七用棉枝为老爷子频频点舌。
施针的手法比先前稍轻,此时的阿依双腿早就跪麻了,鼻尖上凝着汗珠,依旧屏息不敢乱了针法。小枣端着煎好的小续命汤狂奔而入,阿依接过来再次用葱叶把药灌进去,并以药液热敷在老爷子的前后胸腹。
抢救所用的时间并不长,阿依却觉得仿佛用掉了一辈子,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秦泊南匆匆进门,也无暇顾及她,半跪在地上查看老爷子的脸色,沉声问:
“怎么回事?”
“我判断是脑卒中,已经用三棱针和毫针刺穴,安宫牛黄丸一粒内服,半粒点舌,也用了小续命汤。”阿依绷紧表情,口齿清晰地回答。
秦泊南简单查看了老爷子的情况,取出针囊。
阿依跪坐在一旁,望着他有条不紊的施针手法,丝毫不乱的镇定表情,因为他的到来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窝气。她忽然觉得,无论她怎样努力都不及他的一片指甲,她明白他与她是云和泥的差距,他的实力遥不可及,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管她怎样刻苦她永远都是一团泥?
直到秦泊南肯定孙老爷子没有生命危险阿依才放下心,垂头坐在门阶上,头昏脑涨,疲惫不堪。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她微怔,抬头,入目的是秦泊南温煦的笑颜,他的微笑常带着能够抚慰人心的魔力。
“吓到了吗?”他坐在她身旁,笑问。
阿依垂头静默了良久,啜了口茶,淡道:“若老爷子出事,我就真吓到了。”
秦泊南一笑,大手抚上她的头,揉乱她的发:
“你今天做得很好,以老爷子的年纪突发脑卒中非常危险,多亏你果断处理才能捡回一条命,你比我第一次强多了,我第一次救治的是一个突发羊癫疯的人,当时差点吓昏过去。”
阿依眸光晦暗,推开他的手,低声道:
“先生就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面对病人时不够冷静,竟还有工夫想恶心不恶心的问题,虽然施针时没有出错,却一直手抖得厉害,老爷子没有危险那是先生努力的结果。之前我自以为学会了诊脉和针灸就能做一个大夫,可今天才知道我差得远。我明明说过想成为像先生一样的大夫,可我突然觉得我这辈子都及不上你。”
秦泊南发愣地望着她沮丧的侧脸,半晌,扑哧笑了:“医者懂得反省自身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不过解颐,你究竟为什么想成为像我一样的大夫?”
阿依微怔,脱口回答:“因为想治病救人。”
“很好。”秦泊南欣慰地笑笑,抚摸她的头,“只要你时刻记着这个目的,就能成为一个好大夫,或许我没说过,你在医术上非常有天赋,而且这次的确是因为你抢救及时老爷子才能脱险,若不是事实,我才不会说这种无聊的谎。”
阿依心中温暖,望向他。
“当然了,就算你再有天赋,要超越我是不可能的。”他笑眯眯道。
阿依眉角一抽:“先生,你现在的表情真让人生气!”
她这表情极有趣,秦泊南笑得更欢,忍不住捏捏她粉嫩的脸:
“你生气时也挺可爱的!”
阿依微怔,感受到他指尖的粗粝,心脏一个滑跳,忽然不会呼吸了。
她诧楞的表情让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一阵狼狈,讪讪地松手,别过头去。
明月静好,气氛却诡异地尴尬起来……
第六十九章 一起去乱葬岗
第二天夜里孙老爷子才清醒神智,脑筋很清楚,虽然日后可以勉强行走,但因为后遗症手脚活动很不灵活,想再看诊是不可能了。他有两子一女,无人从医,次子在外地种茶,长子虽在帝都经商却只来探望过一次,老爷子不爱回家去,秦泊南亦没让他回去,依旧在原来的房间里做康复治疗,由小枣照顾,阿依协助。
林雅屏没有再寻死,安静地痊愈了,之后便提出要带领弟妹回父母的家乡去。她虽说要结清药费,秦泊南却没收,还让人帮她联系了同路的商队送他们一程,林雅屏自是感激不尽。
入秋后天气依然炎热,阿依出诊归来,却见秦逸正在药堂里火大地教训又配错了药的秦俊,两人现在同在庞三胖手底下实习,同是大少爷,摩擦不断,秦逸本身是个暴脾气,秦俊的性子又软得像年糕,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们都非常不合。
“你回来啦。”芳怜淡定地无视着吵架画面,道,“不是说了林雅屏他们今天走,你怎么还出去了,好歹白送人家一百两,至少也给个机会让他们道谢,他们临走前一直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