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开始发烧了!
阿依急忙扶他躺下,因为他背上有箭伤不能仰卧,腹部有刀伤不能俯卧,只能悲催地侧卧着,还不是以标准的侧卧姿势,否则必会压到伤口。阿依让墨砚侧卧着,本打算让他面向床里,可是他不乐意,没有说话却以行动来拒绝他不想面向里边。阿依无法,只得让他转过来帮助他面向床外趴着,并在他的后腰处放了一只引枕给他靠着,以免趴得不舒服压到伤口。
墨砚身如火炭,雪肤赤红,却流不出一点汗,呼吸甚是不均匀,明明头脑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却不知是因为有阿依在床边看着他还是他哪里不自在,一双朦胧不清的眸子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总是没个安稳。
阿依忍不住伸出手去按在他的眼皮上,制止他再继续折腾下去。
哪知墨砚很不领情,浑身僵硬了一下,接着很没好气地一把甩开她的手。
“墨大人,你睡吧,受了那么重的外伤。发烧是很正常的,你服了药,等睡一觉就没事了。”阿依安慰道。
可是她这样轻描淡写的安慰对于处于病痛中的人来说怎么听怎么火大。受伤发烧是正常啊,敢情难受的不是你。这样轻描淡写漫不经心,身为大夫你好意思么!
不过因为发烧头晕,他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也懒得跟她继续说话。为了不压到伤口,他现在的侧卧姿势并不标准,就算经过细微的调整还是很不好受。蹙眉趴了一会儿,他忽然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有些冷。再盖一床被吧。”
“墨大人,发烧时觉得冷是身体的问题,与被子无关,即使盖了被子也没有太大作用,反而太重了会不好呼吸,等热散了烧退了就不冷了。”阿依认真地说。
“……”为什么明明正在高热中,墨砚听了她的话还是有种想发火的冲动,他黑着脸磨牙。
阿依将浸湿的帕子拧干放在他的额头上,轻声说:
“大人,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的。”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句,甚至也许是她平时常用来安抚病人的一句。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是安慰,然而正处在病中,整个身体仿佛被掏空了般由内而外地发虚,只有表面的躯壳像燃烧了一层火似的墨砚却觉得这样的话语听起来异常美妙,恍若一股暖泉在心尖流淌过去,滋润了干涸的心脏,连带着扭曲的表情也逐渐舒缓起来。
这一夜墨砚烧得很厉害,很明显是伤口由于身体自愈功能而开始发炎所引起的。
阿依虽然并不主张净饿疗法。但他都烧糊涂了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让厨房煮了一碗清汤给他喂进去半碗。剩下时间一直都在吃药来着。阿依还让红笺拿了烈酒来,用布巾沾酒擦在墨砚的脖子手臂上帮助降温。
墨砚似乎很难受。病中的他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跋扈、霸道狂妄,发丝凌乱地侧卧在床上,眉尖微蹙,嘴唇苍白发颤,卷而长的睫毛因为不适感微微抖动着,像颤动的羽翅,浑身上下竟然散发出了一种虚弱柔媚居然能勾起人内心深处惜悯之情的气息。
“娘!娘!”他竟然在呓语中轻轻地呼唤着,眉头皱紧,睫毛颤得更厉害,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正在替他降温的阿依愣了半天确定了他的确在叫娘,秀眉一抽,他都多大了,竟然生个病也要叫娘,她生那么多病都从来没有叫过。鄙视地鼓了鼓腮,回头望望天色,想着要不要去把他娘叫来,不过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算了,他只是一时发烧烧糊涂了,若是明天一早清醒过来发现他娘真的来了,他说不定一生气就会捏死她。
呓语的声音逐渐减弱下去,墨砚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他又说了些什么,总之眉头皱得更厉害,好像很慌张的样子。
阿依愣了愣,越发迷惑,就在她正要撤回替他擦酒的手时,突然,墨砚竟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并用那只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掌,死活也不肯放开。阿依吓了一跳,然而挣脱了好多下也挣脱不开,她又怕惊动他不敢大幅度挣扎,抽了几下手腕没有抽回来,她嘴角一抽,也只得作罢,任由他握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素雅的窗纱照射进来,刚好落在墨砚的眼皮上。
长如碟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墨砚缓慢苏醒,身上闷闷地疼着,脑袋沉重得仿佛要裂开了一样。他疲惫又难受地眨眨眼睛,好不容易才让不太舒服的瞳仁聚焦,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颗油黑油黑的小脑袋。
墨砚愣了愣,紧接着眉角一抽,先不说她一个姑娘家竟然不顾湿凉坐在地上,她的这个睡相,整个脑袋伏在床上压着口鼻她就不怕睡着睡着窒息么,睡相真差!
刚想抬起手,却觉得手里一沉,昏昏沉沉地望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大手里竟然握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虽然小手的指尖有几处似有些粗糙,但并不影响整体的手感,软软的,绵绵的,此刻大手和小手正十指交缠,从略麻的感觉来看至少交握了半宿。
一股莫名的、极具冲击性的电流自指尖直冲进心脏里,墨砚瞳仁一缩,胸口一颤,慌忙甩开她的手:这只小老鼠,竟然敢趁着他昏迷的工夫占他便宜吃他豆腐!
若是阿依知道他在看见两人和谐地手拉手时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种,必会恼火地嘲笑一句:大人,你的脑子昨晚被烧坏掉了吧?
墨砚收回手,忍着自肩膀和腹部扩散至全身的钝痛,勉强坐起来,掀开松松搭在身上的衣服往腹部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看过后当时就炸毛了!
昨天阿依把他迷晕后他虽然醒过来片刻,可是因为当时高热,即使醒着脑筋却不是特别清楚,压根没发现阿依竟然把他的伤口缝上了,今早不烧了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