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特地改口,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既然名分已经定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他说着,转过身去,轻轻地关上房门。
阿依抿了抿有些发干的朱唇,垂在身前的双手绞着。低着眼帘没有做声。
“三日后建章宫宫宴的事,墨大人已经对你说过了吧?”秦泊南走过来,在墙下一张搭着竹青色椅搭的椅子上坐了。望着她,轻声开口。
阿依立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缓缓地点点头。
“不用担心,虽说是犒赏三军的宫宴。能出席的也只是军中那些有军衔的。那些人你几乎都熟悉。另外也不会只有你一个女子,大臣们都会携带家眷,女眷应该不会少,选秀马上就要到最后一轮甄选了,为了份位,那场宫宴是最后一次能在皇族面前大展才艺引得注目的好机会。”
阿依微怔,忙问:“那太太和大姑娘也会去吗?”
“无忧要出阁了,不能出门。那一天我只带你一个人去,你只要跟着我别乱走少说话就好了。”顿了顿。他看着她郑重地告诫道,“记住了,除非有人问你,你可以忖度着回答,没人让你开口时,一句话也不要说。”
阿依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如此严厉地告诫她这么一句话,她平常就沉默寡言他又不是不知道。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在心头如薄云一般缭绕,然而她是相信秦泊南的,于是顺从地点点头。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轻声问他:“先生,在花州你是知道了我像画扇公主才收留我的吗?”
“我只见过一次画扇公主的画像,那还是好多年前了,我对画扇公主也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在花州看见时你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可那个时候你又瘦又小,还看不出来现在的模样,我也是在你入了这府里之后才渐渐发觉你与画扇公主的相似之处的。”
阿依低垂着脑袋,心湖里掀起细浪,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泊南很少见她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纠结犹豫的表情,含笑问。
阿依犹豫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望着他,轻声说:
“四姨娘、与萧皇后的外貌很相像……”
秦泊南惊了一下,唇角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顿了顿,笑道:
“有么,我过去也曾见过萧皇后的真容,并没有觉得她和四姨娘长得像。四姨娘她是我的远房表妹,幼年时就来了帝都一直居住在秦府里,她和萧皇后并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有点像,并没有说她们有什么关系。”阿依讷讷地道,“我第一眼看见萧皇后的画像时,只是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可墨大人走了以后我想起来了,墨大人说我的眉眼像萧皇后,可我觉得四姨娘的眉眼比我更像萧皇后……”
一道暗芒在秦泊南的心中一闪,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却因为那道光芒消失得太快,还没待他抓住就逃掉了,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似乎突然怔住了。
阿依见他也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秀润的耳珠随着一丝热度渐渐泛红,然而与此同时心里却突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不安来得猛烈,来得震颤,却又消失得飞快,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抓住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残余在心跳中的那一抹令人慌乱的虚空。
室外,这一会儿又变得雨声如雷,倾盆瓢泼。
……
护国候府。
墨云居。
一只强壮的灰鹰冲破雨帘稳健地落在敞开的窗框上,跺了跺脚,想进入熏得喷香的温暖室内,却又因为看见了坐在窗下桌前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顿住了。
墨砚端正地坐在桌前,身披一袭绣满了蓝色曼陀罗的对襟直领阔袖长袍,没有束带,衣襟宽松懒散地敞着,露出藕荷色的亵衣一角,墨黑的三千青丝如瀑布一般披散下来,顺滑如丝,鬒黑如绸,越发衬得面如秋月,唇似点朱。
他看了一眼正站在窗框上踏步的灰鹰,放下手中的狼毫笔,从一旁随手拿起一条桑蚕丝巾罩在灰鹰的头上,一把抓过来,先将灰鹰身上的水擦拭干了,这才解下灰鹰脚上一只密闭的竹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卷展开来,望着上面简短的几行字,眉尖微微蹙起,紧接着将纸卷握紧在手心里,不多时,一张纸卷便化作一片雪白的纸末。
然而墨砚是绝对不会将纸屑随手乱丢的,他规规矩矩地将纸末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后打开手旁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小玉梳,开始给灰鹰梳理湿漉漉乱蓬蓬的毛发。
灰鹰显然很喜欢被人梳理毛发,用覆盖着硬毛的脑袋讨好地在墨砚的掌心蹭蹭,却被墨砚嫌弃地推开。
就在这时,幽深馥郁、摄魄撩人的芬芳伴随着温湿的水汽从背后传来,一双雪白修长的藕臂自他身后猛然搂住他的脖子,在微微下褪碧绿色云锦阔袖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光洁如玉,墨黑柔顺恍若上好玄色丝绸的长发披散下来,伴随着俯下身的动作有几缕落在他的脸上,痒痒的,美丽犹若倾城牡丹的脸庞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红唇轻启,含着笑意,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地轻唤了声:
“墨大人!”
墨砚浑身一颤,起了一身鸡皮,嫌恶地甩开他的手,火冒三丈地道: